第 1 章 最后一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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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2023.8.1

晋江文学城

文/帘十里

最后一集(第一章)

“你的梦想是什么?”

白妤在黑板上写下这行字后瞥了眼教室外渐渐站满的家长。

差不多了,下午三点准的家长会要开始了。

而梦想这个话题是今天她带的大班一班最后一节课的内容。

微微失神过后,白妤捏着粉笔转身,将双手撑在小讲台上。

她扬起笑容,看向底下坐得极其端正的小朋友们,用轻盈的声线说道:“现在从右边第一排开始,大家分享一下自己的梦想吧。”

第一个回答的是穿蓬蓬裙的女孩,她扎着干净利落的马尾辫,字字清晰道:“我的梦想是拥有一个大花园,每天醒来摘不同的花,里面还要有很多美丽的蝴蝶。因为我喜欢漂亮的花和蝴蝶。”

第二个回答的是胖乎乎的小男孩,他说:“我的梦想是成为和迪迦一样的奥特曼,我要保护地球。”

第三个回答的是这个班的班长,她说:“我的梦想是当一名护士,帮助病人恢复身体的健康。”

紧接着是第四个、第五个……每一个人眼里都闪着光,说得字正腔圆,

白妤认真听着。

最后一个小朋友说完时,下课铃声正好响起。

仿佛在说,关于梦想,就到这里为止。

白妤像往常一样为他们鼓掌。

接着开口道:“大家的梦想都很棒哦,千万别忘了今天自己想要实现的梦想。嗯,接下来大家排好队,跟着门口的黄老师去操场上玩,老师要和你们的爸爸妈妈开一次小会。等会去操场上玩的时候要注意什么?”

底下异口同声回答道:“注意安全!”

白妤点头,一边再次强调注意安全一边看着孩子去教室门口排队。

孩子从正门口出去,家长陆续从后门口进来。

在这忙碌的空隙中,她外套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个不停。

是微信消息的震动。

白妤迟疑了一下,最终没有理会,直接关了机扔在了讲台上。

家长会在三点准时开始。

这头白妤在点家长名,那头小朋友们在滑梯上笑个不停。

二零二三年三月的最后一天,临近清明,是多雨的日子。

家长会结束时,夕阳隐在云层里,窥不得一丝亮光,没一会,黑云便压了城,一瞬间风起云涌。

小朋友们不情不愿地跟着老师回了班级,有点忐忑又有点期待的在班主任和家长的脸之间来回看。

白妤把他们的心事瞧得一清二楚,她说:“表现好的,老师有很认真夸奖哦。现在大家按照学号排好队,去门口找到自己的爸爸妈妈回家。”

小朋友们一听,立刻脸上笑开了花。

老师的夸奖意味着,今天回去不会挨骂了。

他们蹦蹦跳跳朝爸爸妈妈飞奔而去,牵上手,兴高采烈地问父母老师说了点什么。

白妤望着他们的背影,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

因为家长会的原因,家长都在场,所以今天放学比平常早一点,下班也早了一点。

同事们脸上都绽放着笑容,边收拾包边聊天。

说清明放假要去哪儿踏青,说网络上的八卦,说最近又买了什么好东西。

白妤听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么快又清明了吗?

她沉默着,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拿过手机想看看时间,按了几下没反应时,白妤才想起来。

她关机了。

关机的理由是因为那个人的消息。

她挣扎了一会,还是打开了手机。

微信图标立马显示出未读消息十一条。

像是被判刑一样,她缓慢地呼出那口气,神情也逐渐淡了下来。

微信名为‘执剑饮酒烈’的男人给她发了十一条语音消息:

——你很久没回来了,今天回家一趟吧。

——晚上回来带只你那边的那个特色烤鸭,我看抖音上有广告,都在推荐。

——不是我想吃,是隔壁你键成伯伯说想尝尝那个味道,我说不就巧了么,你正好在那个镇上班,带一只回来顺手的事情。

——诶,就刚刚,我出去看人打牌,碰到了好久没回来的大陈,一打听,人现在在北京做高管呢,说他有个同事人很好,想找女朋友。人家在北京房子已经买了,每个月工资最少四万以上,我要了微信,发给你,你加来看看。

——你不要总是不加,错过了就没有了。

——你的条件放在乡里是不错的,但是和大城市的比起来,算不了什么。

——你也都三十岁了,再老点谁要啊。

——不是爸爸打击你,这是现实,是社会法则,人,就该什么年龄做什么事情

——你一个女孩子,总得有个依靠。爸爸这些年给你介绍的,其实都是优质男生,有车有房,工资不低,你嫁过去是享福的,爸爸也能跟着沾点光。

——看到消息了就要回复,身为子女怎么可以不回父母的消息?

——你只是个幼师,也没那么忙吧?尽快回爸爸消息。

白妤用得语音转文字。

但即使是文字,她也能想象出白袁说话时的语气。

老道、自信、自大。

白妤想当做没看见。

但是把手机胡乱塞进包里时,她碰到包里一份不厚不薄的纸。

纸张仿佛有电一样,将她定格在那边。

挣扎许久,她还是给白袁回了信息。

她说知道了。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仿佛抽走了她所有力气。

疲惫的神色迅速爬满脸庞。

直到身边要走的同事拍她肩膀:“还愣着干什么,下班了呀,你今天怎么总是心不在焉?对了,外面下雨了,你带伞了吗?”

白妤恍惚回神,笑着摇头说:“没带,没事,我今天回家一趟,我去门口坐公交。”

“好,周末愉快,拜拜。”

同事们挥挥手,相继消失在雨幕中。

白妤这才发觉,外头的雨已经很密了,如银针一般,飞速落下。

她挎上包,出办公室。

幼儿园外部有走廊,一直绵延到校门口,出了校门,往前跑几步就能到公交站。

春天已到,站台边上一簇簇的栀子花隐隐长出了青蕾。

再过不久,骤雨初歇时,它们将开遍江城,花香满枝。

在这里,所有白色的花里只有它才会被人戴在头上,别在胸口。

白妤记得,她的妈妈江雪梅最喜欢戴,就戴在盘好的发边。

妈妈唱歌时会轻轻摇晃脑袋,那朵洁白的栀子花也跟着晃啊晃,散发出阵阵淡雅香味。

她那时候年幼,问妈妈,为什么要戴这个花。

她当时坐在自行车后座,江雪梅载着她前往回家的路上,一路迎着春风,妈妈的眼睛弯起来,笑眯眯回答道:“因为这是香花,戴上去人香了,心情也好了。”

然后妈妈哼唱起她最爱的歌——

“别的那呀哟,别的那呀哟,我的青春小鸟一样不回来。”

可又是一年清明。

今年是妈妈走的第七年。

从幼儿园所在的平湾镇到家乡所在的栀花镇,横跨两个区,坐公车需要两个小时。

公车上人不算多,白妤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头微微靠着车窗,蜿蜒的雨水在她的眼里交汇。

她看了会沿路的风景,不知不觉中闭上了眼。

白妤工作后不常回去,但每次回去都会睡着。

她又时常觉得自己并没有睡着。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公车行驶到哪儿了,还有多久她就要到站了。

还有多久她就要回到那个家了。

那个再也不会有妈妈迎接的家,那个回去一次就多一份失望的家。

逃不开躲不掉。

每次离开之后还要花许多时间才能回归到正常的生活。

可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在问自己什么是正常的生活,像现在这样吗?

每天固定的时间起床上班,固定的时间下班,周旋在孩子与家长之间。

一眼就望到头的人生就是正常的生活吗?

这种疑惑,不知为何,在今天格外强烈。

模模糊糊中,下午那些小孩儿的声音代替了江雪梅的声音,如一条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争先恐后地钻进脑海里。

“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的梦想是拥有一个大花园,每天醒来摘不同的花,里面还要有很多美丽的蝴蝶。因为我喜欢漂亮的花和蝴蝶。”

“我的梦想是成为和迪迦一样的奥特曼,我要保护地球。”

“我的梦想是当一名护士,帮助病人恢复身体的健康。”

“我的梦想是——”

“我的梦想是——”

那些小孩儿声音,如一条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争先恐后地钻进脑海里。

毫不留情地咬向她记忆深处的自己。

料峭的春风从玻璃窗户的缝隙里吹进来,夹杂着雨水。

白妤紧紧闭着眼,依稀感觉到眼角沾了雨。

两个小时后,公车响起提示音:“前方即将到达终点站——栀花镇,请乘客准备下车。”

白妤缓缓睁开眼。

天已经完全黑了,镇上的商户早早关了门,雨天没有行人,只剩几盏昏黄的路灯屹立着。

白妤赶上了8点前最后一班路过沁芳路站的公车。

她的家就在沁芳路站的边上,过桥,绕过河流,走三分钟就能到。

雨还在下,到站后,白妤慢腾腾地拖着步伐走了回去。

一整排沿河岸的乡村建筑中,后门口正对着三颗高挺水杉树的二层楼房就是她的家。

一楼客厅的灯还亮着。

白妤一路走来,街坊邻里的狗听到脚步声,接二连三开始嚎叫起来,认清是熟人后个个摇起了尾巴。

像是种感应和提示,那头在屋里等着的白袁知道白妤回来了。

他推开门出去迎。

老旧的深棕色铁门发出长长的一声‘咯吱’,尾音落下的时候,院子里的白妤和他两两对望。

白袁哎呀一声,招手说道:“下雨了怎么不带个伞,平常出门天气预报不看的?快进来,发你微信又不回,你早说我就去车站接你啊。”

白妤沉默回应,别过眼,进了屋。

白袁一瘸一拐地跟了过去。

不等白妤整理自己,他看着两手空空的她,询问道:“让你带的烤鸭呢?我都和你说健成伯伯说好了,你没买么?”

白妤站在客厅的吊灯下,从头到脚都是湿漉漉的,头发上的露珠密密麻麻地蹲在发丝上。

她依旧回避着白袁的眼睛,淡淡道:“没买。”

“你不买你就说一声,这搞得我等会还要跑一趟去说,做不到的事情就别答应别人。”

“哦。”

“你这孩子,那我说的相亲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

“这次的条件比之前的都好,你还挑?爸爸把你养这么大,你能不能听点话?”

白妤这才看了他一眼。

白袁年过半百,但保养得很好,哪怕不出去工作,整天在家也是衬衫西裤得穿,冒着油光的皮带往腰上一扎,整个人精神气十足。

白妤神色疲倦,似想说些什么但又累得一个字也说不出。

白袁继续重复那些话,喋喋不休。

白妤长吸一口气,准备绕过他先上楼找件衣服换,却被白袁拦下。

白袁严肃道:“爸爸在和你说话呢,你听到没?你说说我哪一点不是为你考虑,哪有女孩子三十了还不结婚,说出去别人都要笑话。你知道街坊邻里已经怎么说你怎么说我了么,我走出去有时候都觉得丢人,这些年为你结婚的事情我也是操碎了心,你却——”

“够了——”

白妤屏住呼吸,用力打断他。

紧接着她拿出手机,找到他的,转了一万块。

转完,她举起手机给他看。

她轻声道:“我今天回来就是想正式地再告诉你一次,我不要相亲,我没兴趣。请你不要再和我说那些了。这也是我最后一次给你转钱。这些年,我应该还清了吧?”

白袁抿着唇,皱着眉,盯了她几秒,不满道:“你以为爸爸是要你的钱?我现在是和你说钱的事情吗?”

“难道不是吗?让我嫁人是为了你自己的面子,找有钱的嫁是为了你以后的生活保障,有哪一点是真为了我?”

她的声音不大,始终轻慢且摇摇欲坠。

白袁丝毫没有察觉,自顾自地开始讲道理:“是,我现在没办法挣钱,得靠你给生活费养,但平心而论,你给的那点钱算什么?我更多的时候是在拿自己以前攒得钱养自己。而且赡养我,帮衬我,是你作为子女的义务。我也是很辛苦才把你养这么大,这么好的!找个条件好的结婚不止是为了我,是为了你自己!你为什么总是不懂我的苦心?小妤,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什么样?

她变成什么样了?

她也很困惑。

她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

白妤错开白袁,目光落在白袁身后的玻璃窗上。

老式的绿色玻璃窗在灯光的作用下倒映出她的样子。

她扎着和从前一样的马尾,穿着和从前差不多的T恤,背着和从前相似的帆布包,但她却不再是从前的样子。

她看着这样的自己,心底由衷地觉得悲哀。

白袁见她沉默,便觉得自己说得在理,推了一把白妤。

他拔高声音道:“你不用用这幅样子对我,你根本不懂作为父母的苦心。我知道你,你就是那时候谈了个男朋友,那边姓杭的那户人家嘛,叫什么杭臣是吧,到现在还忘不了人家是吧?所以这个男的不要那个男的不要。好好的一个小姑娘,人生路那么长,干嘛吊死在一颗树上。死了的人就该学着忘记!”

沉默许久,疲惫许久的白妤忽地猛烈一抖,她不敢相信地看向白袁,呼吸都不自觉加快了几分。

一些往事翻江倒海袭来。

记忆碎片锋利的棱角几乎将她划得遍体鳞伤。

白妤咬着牙齿,竭力克制住自己。

但胸膛的起伏早就出卖了她。

她颤着双唇反问:“死了的人就该忘记?所以你也把妈妈忘记了是吗?”

白袁一噎。

白妤:“我没想一回来就这样和你吵架……我已经有一年多没回来了吧,你有想过我为什么不愿意回来吗?我今天为什么又回来吗?”

白袁要接话,似要反驳说教,但白妤也似乎猜到他要说什么,她快一步质问他:“你总说你辛苦把我养大,这些年我给的钱还不够还吗?从小到大,你在我身上花过多少心血?”

她往后退了一步:“我还清了吧?我还清了……我不欠你什么的。你要是真的想为我好,就别这么对我了。我要走了,以后大概也不会回来了,没什么事别再找我,求你了。爸爸。”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已颤栗不止。

爸爸两个字仿佛用尽了她所有力气。

白袁一愣。

只有他们彼此知道,这声爸爸有多陌生。

白妤很多年没这么喊他了。

他因此变得哑口无言,第一次心里头空荡荡的,什么话也挤不出。

但下一秒,他又恢复成了往日的神情。

白妤不想再听他说任何话,她攥紧包,头也不回地冲进雨夜里。

隔壁人家的狗听到动静又胡乱吠起来了,听清脚步后没了声。

只留下沙沙的雨声。

白妤一口气跑到公交站,上方窄窄的遮雨棚为她勉强挡住一点风雨。

但春天雨夜的潮湿微冷还是从四面八方侵入。

白妤站在风里,整个人颤栗不止。

雨水顺着发丝贴着脸颊流淌,汇聚在下巴处,不停滴落。

她空洞地望着前方无边黑夜,心底的酸涩快漫出喉咙口。

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他能做到几十年如一日地没心没肺。

而她为什么明知道他是这样的人,那时候却还想再相信他一次。

今天,她还妄想能平静地和他把话说完。

白妤痛楚地闭上眼,手紧紧揪住帆布包,里头的一份心理诊断书也因为用力而变得褶皱扭曲,最终以纸张的韧性和生硬触感回馈给她。

她无法忽略。

并且这再一次提醒着她,今天的她有多可悲。

可明明在很久以前,她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她健谈爱笑,珍惜每一天醒来后这个世界的不同。

那时候,妈妈和杭臣也都还在。

死了的人就该忘记吗?

不是的,不应该忘记,她也从来没有忘记过。

她记得妈妈戴上栀子花后笑起来的模样,记得妈妈最爱唱的歌,记得妈妈在她长大后依旧牢牢抱着她的感觉。

她也还记得杭臣。

他说:“我叫杭臣,你叫什么?”

他说:“你同桌的位置空了这么久都是有道理的,是因为你在等我这个同桌。”

他说:“我的梦想是环游世界,如果你愿意,咱们以后可以结伴而行。”

他说:“喜欢。喜欢得要疯了。但我会死。”

他说:“还想再亲一会儿。”

他说:致我最最最最最可爱的小白,我首先要说一句电视剧般的开头。等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

印象最深的是第一次见到他那天。

那天她一抬头就看见了他,他背着光,眼含笑意地正瞧着她,在她狼狈想逃时,他却和老师说:“我想和她做同桌。”

小少年手指一指,指向那个从来被当做透明人的她。

他说:“我叫杭臣,你叫什么?”

过往种种还历历在目。

鲜活得就像在昨日。

可是。

可是怎么一转眼,妈妈已经走了七年,杭臣已经走了十年。

白妤紧闭着眼,死死咬着唇,却扔挡不住满腔的疼与涩。

不知不觉,眼泪已经盈满眼眶。

一行又一行,悄无声息地流下。

这就是她曾经无比期盼的长大吗?

失去杭臣,失去妈妈,现在失去自己,就是她曾经无比期待的长大吗?

雨变大了,噼里啪啦顺着风落下。

白妤抱着包蹲下,把头深深埋进膝盖间,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地痛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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