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第41章

一下了早朝,姜徵就开始准备出宫看望顾景崇的事宜。沐浴更衣，铺张扬厉，排场极大,给足了顾景崇面子。

她穿的极为隆重,珠玉宝簪被阳光一照,眉目间似有点点光华流转，加上她脚步轻快,倒给那身庄重的装扮平添了几分灵动的气质,也不显得严肃了。

即使是刚走进院内的姜誉，在看到她后也不由得怔了一下。

“音音要去见国相么？”他问。

这声‘音音’让姜徵一愣。

现在院中满是侍卫宫女，按理说,姜誉应该叫她太后的，可他叫了自己闺名，那语声中又带着几分沙哑的酸涩,倒像是示弱似的。

只不过姜徵还是原谅不了他给顾景崇下毒的事,她的心里还生着闷气，回起话来也不免生硬了许多。

“国相遭奸人陷害卧病在床,哀家当然要去看望他,国舅有意见么？”

奸人？

姜徵说的是他,还是夏霄？

姜誉的眉心跳了跳，双手背在身后，十指握紧又松开,反复几次才将心头的火气压下,他微微一笑,说道：“没意见。”

他这种反应，倒让姜徵有些意外了，她本以为姜誉是来阻拦她的,却没想到姜誉竟然什么都没说，眼见着姜誉眼圈乌青，面色极差，像是昨晚没睡好似的，姜徵的语气不免也柔和了几分，她轻声道：

“国舅没意见便好，哀家先行一步，其余的事等哀家回来再说吧。”

姜徵迫不及待的就要走上马车，姜誉紧捏着拇指上的脂玉扳指才能让自己面上犹带笑意。

“音音对我可能有些误会，我与音音一同去。”

说着，他也不等姜徵回话，抢在姜徵前面上了马车。

姜徵哪里想得到姜誉会来这一出？

她本想着到了国相府，就借着谈政务的原由把下人都支出去，自己和顾景崇好好诉诉衷情，一解相思之苦。可现在姜誉跟着，那些话她又怎么好意思再说？

但姜誉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这分明是铁了心的要去，她又不能当着侍卫的面把姜誉赶下车，只能一跺脚，跟在姜誉后面上了马车。

两人各怀心事，就这么一路无言的到了国相府。

跨过国相府的大门，入目所及全是苍绿的松柏，没有山石装点，偌大的院落只有几堆矮矮的积雪，也不见丫鬟婢女，只有跟在她身后的两排侍卫，显得空旷极了。

可姜徵的心里却是欢喜的，不单单是因为马上就要见到他的缘故。她在他的院墙旁边看到了几株幼小的花苗，虽然只剩了深绿色的叶子，但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是蔷薇。

和她种的一样。

那香香甜甜的味道仿佛又钻进了心里。

姜徵的脚步也愈发的轻快了。

孙管家恭敬的推开里屋房门。

顾景崇正倚在塌上，听到响动后微微侧过头来，面色虽然还略显苍白，可那幽深的眼眸却在望到她的一瞬变得明亮了起来，就像风雪初霁的夜空一样，是柔和的，温暖的。

“太……”他轻声开口，似乎是想唤姜徵过来，却在看到姜誉时顿住了。他的目光在姜誉身上停了一瞬，很快又落回了姜徵身上，唇角浮起一抹云淡风轻的笑，柔声道：“音音，过来。”

这声‘音音’听在姜徵耳中，是柔情蜜意的低唤，可听在姜誉耳中，就变成了含沙射影的讥讽。

姜誉手背上的青筋瞬间就跳了起来。

顾景崇当着他的面叫姜徵音音……

姜徵居然还过去了……

顾景崇的塌旁早就备好了椅子，姜徵很自然的就坐了上去。她的手往前伸了一下，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强行忍住，一点点的往袖中缩，倒像个小女孩般娇羞。

顾景崇微微一笑，抬眸望了站在远处的姜誉一眼，修长的指尖探进姜徵的衣袖，轻轻握住了他微凉的小手，低柔的语声中带着几分怜惜的责怪，凝望着她道：“手这么凉，喝杯热茶暖暖？”

即使是姜徵，也很少见他这么温柔过。顾景崇多数时候都是淡漠的，清冷的，可他一但柔和下来，便带着冰消雪融的暖意，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沉沦进去。

姜徵自然是沉沦了的。

衣袖下的两双手紧紧地交缠在了一起。

可姜誉的脸色却阴沉到了极点，望向顾景崇的眸子里都带上了些许火光。

顾景崇明显是做给他看的。

这句话明显也是说给他听的。

喝茶？

暖暖？

他觉得顾景崇就像一只开屏的孔雀一般，从他面前缓缓走过，肆意的炫耀着，张扬到了极点。

可他偏偏什么都不能说。

姜徵现在正误会着他，又心疼顾景崇的病，他若是说了什么，反而会让姜徵彻底倒向顾景崇那边，他只能将心里火气忍着，憋着。

姜誉郁闷到了极点。

他猛地呼了口气，按了下自己跳动的太阳穴，面颊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语声平静的说：“我来倒茶吧。”

顾景崇抬眸望向他，微笑道：“有劳国舅了。”

姜誉的手抖了一下，握着茶杯的指尖微微泛白。

自己给妹妹倒杯茶，顾景崇反而说有劳？倒显得他这个二哥像个外人似的。

姜誉缓步走到姜徵身前，轻轻抓住姜徵的袖子，不着痕迹的将衣袖下交叠的两双手拉了出来，把茶杯塞到姜徵手里，低声道：“冷就暖暖吧。”

他话虽是对着姜徵说的，眼睛却盯着顾景崇。

顾景崇淡淡一笑，缓缓收回了手，表情平淡的就像眨下眼睛那么自然。

姜徵现在满心都是见到顾景崇的喜悦之情，并没有察觉到他们二人的暗中较量，从姜誉手里接过了茶，浅浅呷了一口，笑着道：“真甜。”

姜誉的语声控制不住的冷了下来，“茶都是苦的，哪有甜的。”

姜徵没料到姜誉居然会拆台，她哼了一声，说道：“是甘甜。”

姜誉紧咬着牙根，不再说话。

顾景崇凝视着姜徵，柔声问：“喜欢吗？”

姜徵的眉眼都染上了笑意，“喜欢。”

姜誉觉得这个‘喜欢’分明是意有所指，他的眉心又跳了起来，暗自调整着呼吸来平息自己心头的怒火。

可顾景崇似乎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他抬眸望向姜誉，轻声道：“我听音音说，国舅喜欢喝徽茶，不妨再尝尝这太平猴魁，也很不错，去火。”

姜徵一脸茫然的望向顾景崇，她知道姜誉确实喜欢喝徽茶没错，可她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告诉顾景崇的。

姜誉刚刚压下去的怒气又被顾景崇一句话挑了起来。

姜徵居然连自己喜欢喝什么茶都告诉顾景崇了？他们究竟发展到哪一步了？！

还去火？！

姜誉的胸膛猛地起伏了一下，冷冷一笑，道：“好啊。”

他转身倒了杯茶喝下，冰冷嗓音中透着森森寒意，“太平猴魁自是不错，可不及国相前日送的黄山毛峰，虽是去年的茶叶，却也甘甜无比，那滋味，确实极好。”

他特地用了‘滋味’两个字，显然是意有所指，顾景崇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言，又转眸看着姜徵去了。

姜誉将茶杯放回桌上，冷冷别过了头去，也不再说话。

只有姜徵轻轻抬起了头，望着顾景崇，问：“你前天……还送二哥茶了？”

“嗯。”

顾景崇淡淡的应了一声，他看出了姜徵目光中的些许愧意，他沉默了半晌，终是将眼中寒芒掩去，轻叹了口气，问：“国舅没告诉你么？”

姜徵显然还是挂怀着姜誉给顾景崇下毒一事的，她微微皱眉，语声僵硬的说：“告诉我什么？告诉我他对你……”

“你误会国舅了。”

顾景崇打断了姜徵未说完的话，姜徵一怔，抬头望向顾景崇，“我误会什么了？”

顾景崇柔声道：“我没有中毒，是国舅担心你应付不了宁王才来找我的。”

“所以你中毒是假的？”

“嗯，因为之前你们闹了矛盾，他才一直没有向你解释。”

顾景崇语声稍顿，抬眸望向姜誉，轻声问：“是这样吧，国舅？”

姜誉背在身后的手指猛地收紧，转头望向顾景崇。

顾景崇的目光如往常一样清冷淡漠，没有报复般的幽暗，也不见一丝胜利者的炫耀。

姜誉明白，顾景崇根本没必要这么说的。

虽然自己确实没下毒，可自己前天确实去了国相府，顾景崇做事又十分谨慎，定然不会留下疏漏，只要他一口咬定是自己下的毒，那么任自己再如何解释，姜徵也不会相信。

顾景崇完全可以利用这次机会扩大自己与姜徵的隔阂，甚至可以利用这次机会除掉自己，可他没有这么做。

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放过了自己，几句话便消除了自己这段时间与姜徵累积的矛盾。顺便暗示姜徵，自己早已与他冰释前嫌，自己若是再针对他，倒显得自己没事找事。

确实很高明。

姜誉的指腹摩挲着扳指上的裂痕，那略微刺手的细小痛感让他的内心清明了些许。

姜誉沉默了半晌，缓缓吐出了一口气，低声道：“你们聊吧，我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