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意识逐渐沉入深海。

迷迷糊糊间,小林郁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在玩恋爱养成app的时候。

只不过，这次的画面从2d变为了3d。

那会儿，她刚刚将五条悟的好感度刷上70选择告白。

她还记得,游戏里的小人撂下一句“有急事，回来再说”后便匆匆忙忙地走了。

而这次,当她以第三方观众视角重新观看时,却发现了一些之前游戏里没表露的细节。

比如,面对她的告白,五条悟似乎并不是无动于衷。

恰恰相反,尽管他双手环胸努力做出一副矜持的高冷模样，可向来白如冷玉般的面孔浮着一层薄薄的淡红,眼神欣喜又纠结。

墨镜被他捏在指尖不住把玩转动，连耳廓都是通红一片。

然而，在接了一个电话后，他脸上的血色便尽数消退。

像是听见了什么极度荒诞、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少年瞪大眼，露出了十分不可置信的表情。

仗着这是梦境，小林郁悄悄凑了过去,贴近他的手机。

老式手机的隔音效果大多不是很好。

她清清楚楚听见了夜蛾老师沉痛的声音：

“杰他叛逃了。”

叛逃。

这两个词砸进她耳朵里,将她在原地震懵了好一会儿。

夜蛾还在继续。

他报出了一个村落的名字。

“杰屠了一整个露雨村的人,目前……下落不明。”

她愣在当场，足足反应了有半分多钟,才意识到这句话中沉重的份量。

五条悟夺门而出。

她刚刚回过神,身周画面却又倏忽一变。

夜晚,江畔。

凉爽晚风拂过耳畔。

本该是叫人觉得舒爽的夜晚，野地上却躺了两具残破的躯壳。

大滩的血泊，扭成诡异形状的四肢。

鲜血将草地浸染成了一片暗红。

小林郁记得,这是她打出的第一个BE结局[永远等不到的答复]。

而当时，游戏给她的描述大致可以归结为——

【你没有发现凶手的踪迹。】

但现在，她分明看到了。

浓厚夜幕中，在尸体旁往下垂涎欲滴地淌着口水、神色贪婪的咒灵。

噗呲。

咒灵的手贯穿血肉的声音。

小林郁不禁皱起了眉，凝神沉思。

所以，她当时的死亡缘由是因为撞见了咒灵？

现在想想，这个游戏的背景应该始终都没有改变过。之所以BE结局给出的是那样模糊的文字形容，大概也是由于她在游戏中的设定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是看不见咒灵的。

这款游戏还是app的时候，它被做成了轻松悠闲的经营养成模式。在这种游戏形式下，她作为普通人，从来都没有参与过跟咒术界有关的事物。

说到底，要在这么一个危机四伏的游戏背景中，让一个普通人攻略两个身为天之骄子的咒术师，难度也太高了吧？

一个不小心，她就会被咒灵嘎掉。

打出BE怎么想都是非常正常且无可避免的一件事。

因为这个理由，就把她从现实里丢进游戏的神明也未免太不靠谱——

……

她思绪忽然一滞。

她想起来这一年来里祂们对自己的关注。

几次关键时刻，丘比特都表现得十分可靠。

祂们想尽办法在系统上给予了她很多帮助。

多到让她有种，自己确实在被神明所眷顾的感觉。

这种通过长久以来的相处烙印在脑海中的印象，对比神明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把她从现实丢入游戏中的行为，让她隐隐察觉到了一点尖锐的矛盾感。

脑海一阵钝痛。

意识里隐约闪过一抹思绪，只是还未等得及抓住，很快便消失无踪。

场景再次跳转。

夏油杰的身影出现在画面中。

小林郁认出来，这是她打出的BE2[无法企及的希望]。

如今知道了详细背景之后再往回看，故意对身为普通人的她下手的夏油杰，无疑已经被打上了诅咒师的印章。

她这才记起，当时的结局名直接点出了这是叛逃线的BE。

而五条悟的那条线上也出现了夏油杰叛逃事件。

看来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剧情分歧点。

小林郁看着夏油杰将刀尖捅进自己角色的心脏，心绪烦乱。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强压下那些纷杂想法，却听夏油杰的嗓音缓缓响起：

“这个世界无法真正地让我感同身受。”

“我深深认知到，咒术师的尊严与义务是不对等的。”

“我要创造出只有咒术师存在的世界，不需要那些愚昧的普通人猴子，也不需要除之不尽的咒灵。”

一如既往，低哑而温柔的音色。

沉得透不进一丝光的眼瞳。

疲倦痛苦、而又充满冷静的表情。

就像是在一旁冷眼地、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进深渊那样，含着义无反顾的决然。

这是当时结局文字中没有表明的信息。

……也许是删除了。

对于设定为普通人的她而言，因为她始终游离在外，就算放出咒术师的消息也无济于事，所以一概精简为能看得懂的结局——这样的说法也是行得通的。

但是，为什么会在现在做梦梦到……？

小林郁刚刚冒出这个疑惑。

下一秒。

四周景色轰然褪去。

淅淅沥沥的雨声在耳旁渐渐由模糊转为真切。

她醒了过来。

鼻尖充斥着一股干燥清新的草本香气。

小林郁愣了一愣，这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何时靠在了夏油杰的肩膀上。

“醒了？”

熟悉的低柔音色。

她还没来得及抽身，手却已经本能地扣上了他的小臂。

像是生怕他会突然不见一般，抓得紧紧的。

夏油杰微怔。

女生的手很小，并不能完整地将手上的圈合拢，还留了一小些空档。他低眸看了一眼，关切：“做噩梦了吗？”

小林郁迎上夏油杰担忧的目光。

眉眼沉静温润，面容风光霁月。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度，立即松开了手，可没过几秒，又悄悄拽紧了少年的衣袖。

“差不多吧，算是比较糟糕的梦境。”她模棱两可地含混了过去，又在内心紧急呼叫起了丘比特。

幸好，祂现在在线。

小林郁将方才梦到的东西大致概括了一遍。

【[恋爱达人丘比特]沉思了一会儿。】

【[恋爱达人丘比特]告诉你，这可能是当初进行好感值数据覆写的时候产生了碰撞而残留下的一些短小片段。】

【[恋爱达人丘比特]说，这些残留的不必要数据并不会影响你现在的世界，无需介怀。】

小林郁盯着丘比特的发言，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她左看右看，目光逐渐落在“世界”两个字上。

……丘比特第一次向她介绍游戏的时候，她记得是在布满银河的宇宙里。

但之后的每一次指代，祂似乎都用了“世界”这个词。

还没等小林郁仔细琢磨，一路小心行驶的车子忽然停了下来。

女性辅助监督看了眼后视镜，说：“到了。”

小林郁回过神，跟着夏油杰下车。

刚下过雨，山地泥泞，踩在脚下有种飘忽的松软感。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腥味与草汁的清新味道。

一阵含着潮湿水汽的风吹来，让她清醒了几分。

小林郁拍了拍自己的双颊，一边试图让自己打起精神，一边跟着辅助监督往前步行至村落入口。

入口区用桩子钉着一块木牌。

看得出年代久远，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不清。

小林郁好奇地投去一眼，弯腰仔细辨认。

然后，她缓缓睁大了眼。

辅助监督适时出声：“这个村叫露雨村。”

她显然是提前做好了功课，介绍起来也驾轻就熟，“从很早以前就流传下来的名字，据说是取自雨水丰沛之意。”

小林郁的指尖微微颤抖。

她呼吸不由急促些许，手指一点一点攥紧了制服裙的裙摆，扭头，倏然望向了身侧容颜俊秀的少年。

她还记得BE1里，夜蛾老师说，杰屠村之后叛逃了。

而那个村落，也叫露雨村。

夏油杰不怎么在意村庄的名字。村里有一个人出来领路，带着他们去了怪异频发的地方。

一路上都没什么异样，到了那一块，村里的人因为害怕，怎么也不肯往前行了。

夏油杰也不强求，他凝神仔细分辨着四周是否有咒灵带来的咒力波动。

接着，他抬步朝一个方向前行。

脚步却猛地一滞。

——有一股力阻止了他继续前进。

夏油杰诧异回头，看到了正拿双手用力拽着他制服衣摆的小林郁。

夏油杰：“……郁？”

小林郁松开手，又很快捏紧了他的衣袖，严肃道：“我跟你一起去。”

叛逃事件发生后通向的只有BE结局。

而且，杰是她很重要的朋友。她不愿意与昔日好友为敌，更是不想让他走上那条路。

她决定从现在开始就发挥自己盯梢小能手的优势，时时刻刻注意夏油杰的动静，力求将叛逃事件彻底扼杀在摇篮中。

夏油杰看她一眼，无奈：“好。”

【[恋爱达人丘比特]对你盯梢小能手的自称表示了质疑。】

小林郁一边跟丘比特打了几句无意义的嘴仗，一边跟着夏油杰来到了村落后方的树林中。

那里果然匍匐着一只咒灵。

等级不高，大约在二级左右。

咒灵很快便被二人祓除。

回程的路上，那个领头的壮年男人却提起了另一桩怪事。

“其实，我们村里还有两个不祥之物。”

男人小心地觑了这两个城里人一眼，又迅速低了头，语气恐惧又厌恶，“几次三番用不详的力量攻击村里的人，我们一直怀疑，村里最近死那么多人就是两个东西造成的。”

不祥之物。

是什么流落在外的咒物吗？

小林郁与夏油杰交换了个眼神，随着壮年男人穿过村落，来到了最角落的一间柴火房。

“两位大人，就是在这儿了。”

壮年男人说着，恭敬地推开了柴火房的门。

吱呀一声。

并不怎么明亮的光线透过敞开的门缝钻进去，照亮了原本遮盖着浓黑暗影的一角。

小林郁一愣。

——用木头制成的格子牢笼中，正关着两个瘦弱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