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6 章

武向东去省实验中学接了武媛、武姿、王珩和她们的行李回来……

在车上,武向东告诉她们说,王干武仪春两口子也到了省城。为了犒劳高考的孩子们,几家大人会轮流做东,请孩子们吃好的、或者出去玩……又问大家想去哪里玩儿。

武姿和王珩叫嚷着，一个说想去九寨沟、一个说想去云南丽江……吵得不可开交。然后她们又问武媛,想去哪儿玩。

武媛笑道：“你们哪儿也别去……等我和阿婆先去一趟深圳，回来再说。”

王珩好奇地问道，“你和阿婆去深圳做什么？”

武媛笑笑,没说话。

武向东和武姿却知道，早年间,武媛曾在深圳股市里、用阿婆的名义开了户、还投了钱进去。所以，武媛应该是想过去打理一下这笔钱。

“姑娘啊，那你打算去几天呢？”武向东问道。

武媛想了想，“最多三天……嗯，左右不超过五天。”

很快,他们就抵达了小区。

武向东把王珩和武姿、以及大批的行李送进了电梯,然后又以电梯太满了、他和武媛坐下一趟为由，让武媛和他留下来、搭乘下一趟电梯。

武姿和王珩人精儿似的,知道父女俩有话要说呢,便搭乘电梯先行一步。

武媛看着爸爸。

武向东说道,“先前怕影响你考试，所以不想跟你说太多……现在你考完了，我也不想瞒你！我手头上现在一共两件事儿。一呢，是你和杏珍的鉴定报告出来了——”

“是、还是不是？”武媛问道。

武向东,“……是。”

这在她意料之中。

武媛又问，“那另外一件事儿呢？”

武向东看着她，说道，“你的亲生父亲……其实并不是对你不闻不问。从一开始他知道你和金顺媛被调了包以后，他就给我打了电话。我也和他说了，你正准备高考呢，他说他能理解，所以一切的事儿，都等你考完以后再说……”

“真的？”武媛问道。

武向东点头，“千真万确……”

“那他是谁啊？”武媛又问。

武向东道，“他叫郗文华，是北京XX学院的老师……上回我不是跟着公证处的人一块儿送血样去北京吗？我跟他见了一面。”

“他问了我好多……你小时候的事儿。我说我不知道，你小时候我还在坐牢呢！不过，我刑满释放回家以后，你都快被老太婆治死了……后来我跟那边分了家，才把你过继了过来……”

“郗文华应该还不知道咱家的情况，所以他跟我说，以前确实亏待了你，他还以为你一直跟着杏珍呢，这才没管的。他还说，他也不大富裕，这些年为了给他老娘治病啊，家底儿也差不多掏空了。不过呢，他会想办法也给你一份家当的。”

“我这不想着你还没表态嘛，所以我也就没说，咱家在北京的商场刚开张啥的……”武向东说道。

武媛想了想，又问，“那他是啥样儿的？”

武向东明显有些失落，“他人……挺好的，身材高大，年纪不轻了吧，但长得还挺好看的！说起话来慢吞吞的、但是很清楚，也不拖泥带水的，就是头发白得厉害。他比我小一岁，看起来比我显老……”

武媛笑了笑，“谁也不能比我爸爸帅！”

武向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苦笑。

——此刻，武媛很清楚父亲心中的感受。正如当年阿婆所说，她们的这个家……是七拼八凑着来的。当每一个人落单的时候，都吃尽了人生的苦；合在一起以后，才算是成为了彼此的依靠。现在，家里经济条件好了，当年的彼此依靠已经转化为了亲情。

然而却在这个时候，突然爆出……武媛的亲生父母另有其人？

武向东、阿娇和阿婆的心里，肯定有着莫名恐慌。

但她们又很爱武媛，所以……尽管有些心慌，却还是尽可能地想为武媛多做点事。

武媛心下感动，但是——

“叮！”

电梯到了。

武媛走进了电梯，武向东也跟着进来了。

电梯里还有小区的其他住户。

于是，武媛没吭声。

电梯上行到十八楼的时候，父女俩从电梯里出来了。

在临进门的那一刻，武媛又轻又快地对武向东说了一声，“爸爸……你放心！”

武向东一愣。

武媛已经步履轻快地走进了家门。

“哔哩哩——哔哩哩——”

武向东的大哥大突然响了起来。

武向东站定，开始手忙脚乱地找电话……

好不容易找着了电话，他按下通话键，“喂！我是武向东……你哪位？”

武媛一进屋，王璎就朝她扑了过来，“二姐你考得怎么样？”

“我？那当然是……考得好极了！”武媛笑眯眯地说道。

——摸底考试这么多次、再加上老师押题也很厉害……武媛对自己的成绩还是很有信心的。

王璎开心地说道，“真的啊！今天晚上我爸爸请吃饭！二姐你想吃什么？”

武媛想了想，压低了声音说道，“去问问阿婆想吃什么吧，我们考试，也把她给累够呛，一天两趟的跑学校送饭呢！”

王璎会意，跑去问阿婆去了。

武媛回头看看……却并没有看到爸爸跟着进屋？

她有些奇怪，就去隔壁屋子看了看……

——不在？

武媛过去拿起了座机电话，给爸爸打了个电话。

“喂，爸爸？你在哪儿呢？”

“哎姑娘——我上一趟派出所，马上就回来啊！”

武媛听了，惊讶万分！

“爸爸，你上派出所做什么？”

“派出所让我去领人……我、我这开车呢、不说了啊！”

武向东收了线。

武媛满心的疑惑。

她总有些心神不宁的。

今天王干请大伙儿吃饭，定在阿婆最喜欢的一家酒楼里。

阿娇和武媛轮番打电话给武向东，最后总算是在上最后一道菜的时候……武向东才急急忙忙地赶到了。

跟着武向东一块儿到的，还有……富贵。

尽管众人已经通过武媛转述的、和武向东通电话的内容里，知道了今天派出所把武向东叫去，是因为……富贵在街头偷窃，被人揍了一顿、给扭送到了派出所去。因为金额不大、主要是偷了包子铺的包子……所以派出所没有处理，就是按着富贵提供的电话号码、给武向东打了过去，让他赔钱、再把人领走。

——富贵居然在街上偷包子吃？

饶是已经有心理准备，但当众人看到富贵的时候……还是被吓了一跳！

富贵小时候吃得太好了，底子就是胖的、也白。可现在的他又黑又瘦，一张白胖包子脸瘦下来以后就成了国字脸儿，头发又脏又长、脸上可能是被人揍的，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他被武向东领到酒楼的豪华包厢里的时候，站在门口不敢进、低着头，整个人畏畏缩缩的。

王璎小时候跟着妈妈回老家的时候，没少被富贵欺负。

可是……

看着富贵现在这副惨样儿，王璎发现自己压根儿就没心思再去讨厌他了！

现场安安静静的，没一个人说话。

富贵低着头，用眼睛的余光看了一圈儿豪华包厢里的人……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了武媛的身上。

“二姐、二姐……我、我以前……错了，我、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大姐、对不起……所有的人，二姐，你、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富贵用几近卑微的声音说道。

武媛看着像流浪汉一般的弟弟，皱起了眉头。

——富贵不聪明，加上从小就被姚桂香给宠坏了，又一直跟心机深沉的接娣混……他的本性就是欺软怕硬和怂，所以很容易受人挑拨，倒不能说他自己有啥坏心。事实上，富贵还是很怕死的，胆子也特别小。

宋霞小时候带过富贵一段时间，很了解富贵的性子，也看不惯富贵这副样子……

正好豪华包厢里有独立的洗手间，服务员还给上了蒸得热热的毛巾。

于是，宋霞站起身、拿了块热毛巾朝着富贵走了过去，让他擦把脸。

富贵冲着宋霞说了声谢谢，拿了毛巾去了洗手间……过了一会儿、他擦了把脸，又出来了。

武仪春好歹还是富贵的姑母、今天又做东，就让服务员给富贵加了个座儿、添了套碗筷。

菜是已经上齐了的。

富贵看着满桌子的鸡鸭牛羊、龙虾鲍鱼……拼命地吞口水，又不敢动。

阿婆叹气，“你就吃吧！”

富贵低着头、讪讪地说道，“阿婆还没动筷子哩！”

阿婆冷笑，“哟，还挺懂礼的！”

说着，阿婆拿起了筷子，随便挟了块西兰花吃了。

富贵这才直接抱过了一大瓷盆的白米饭（那是给包厢里所有的食客上的），然后拿过一盘子红烧肉，小心翼翼地用筷子把铺在红烧肉下面的肉汁和酸菜都扒拉到了饭盆里，然后就捧着那盆浇了肉汁儿的饭，开始猛吃了起来……

不过三五分钟，一盆子白米饭就被他吃光了！

众人都吃惊地瞪着她。

尤其是武媛一家。

——想当年，她们一家刚到镇上、刚有能力吃饱的时候……几乎人人的饭量都有这么大！

只是，后来的日子越过越好了，吃得也越来越精细、金贵，这才像当上了城里人似的，追求起了每顿贵精不贵多的生活。

富贵的吃相，不仅让人想起了以前清苦的日子，也让人觉得有些疑惑……

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武娴已经跑去吩咐了服务员，让再上些白米饭过来。

富贵一口气吃了两盆子饭，这才停了下来，舔了舔嘴唇。

武媛问道，“这些天你在哪儿呢？怎么去街上偷包子吃了？你阿奶不管你了？你三姐呢？”

——当初武媛身世曝光，家里人出于好意，拼命想把这事儿给捂住；但接娣拼了命也要把这事儿给捅开，唯恐武媛受不到伤害……

没想到后来，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接娣还被武媛给摆了一道……最后，她被武向东和阿婆押着，给送到了姚桂香那儿！

武媛也是后来才听王璎说的，接娣被姚桂香当着武向东和阿婆的面给毒打了一顿……

姚桂香甚至大哭着给武向东跪下、还拼命地求他，要看在他父亲武友全的份上，救救她、不能断了她的治疗……

但最终，武向东拒绝了她。

后来接娣和姚桂香怎么样了，没人知道。

可当时武向东和阿婆押着接娣去见姚桂香的时候……富贵是不在场的。

所以，没人知道他的际遇。

富贵低了头，小小声说起了自己的遭遇。

——三姐带着他去找二姐的麻烦，他只好去了。

——结果到了二姐的学校以后，他一见二姐真生气了，他又害怕，就跑了……

——他无处可去，只好凭着记忆一路步行、捡垃圾……去了郑县的疗养院。但是，疗养院的人却告诉他，他奶奶姚桂香已经离开那儿了。没办法，富贵只好又一路流浪着，回到了省城。

——他不知道去哪儿好。回老家武家村？太远了，而且回去了也不现实。现在家里没有一个人了，娘去了西北，西北啊……那就更远了，他身上一分钱没有，也不会买车票，根本不知道怎么去，最后只好在省城流浪。

——他困了就睡在大街上，饿了就去垃圾堆翻点儿吃的。但是，现在这天气……实在太热了，垃圾堆里的食物都是臭的、变了质的。他实在饿极了，就偷了包子铺的两个包子。

刚开始的时候，包子铺的人还有点儿可怜他，也没赶他走。

但富贵饭量大……

两个包子已经不能满足他了。

而包子铺的老板观察了富贵一段时间，发现富贵根本就不是精神有问题的流浪汉。问他什么、他都会答，就是懒、不肯去做活还想着白吃他家的包子……

于是，包子铺的老板就不肯再送包子给他吃了。

今天中午的时候，饿极了的富贵一口气偷吃了人家二十个肉包子！包子铺的老板火了，胖揍了他一顿还扭着他去了派出所……富贵才害怕了，赶紧报出了武向东的电话号码。

听完了富贵的话，众人都有些无语。

武娴是富贵的亲姐姐，在富贵出生的时候，武娴已经记事儿了。现在看到弟弟这么可怜……她就有点儿忍不住了，说道，“富贵儿，不如你……”

坐在武娴身边的宋霞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抢在武娴之前说道，“是啊富贵儿，你听听你二姐是怎么说的！”

武娴一滞。

她看向宋霞，流露出责备的眼神，低声说道：“富贵是我弟弟，我不能帮他一把？”

宋霞回瞪了武娴一眼，也同样压低了声音，“得了吧！你有几斤几两？还管别人呢……自己以后上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都还没挣回来，你管他？我问你、你怎么管？是，你心疼你弟弟，可你揽回来的事儿，最终不得阿媛来替你收拾烂摊子？”

“你……”武娴欲言又止。

宋霞白了她一眼，转过了头。

那一边，武媛想了想，问富贵，“你就留在老家的县城里上学，成吗？二姑还在城里，也能照顾照顾你……”

说着，她看向了武仪春。

武仪春点点头。

富贵却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上学哩，课本都看不懂……啥也不会，数学一个不会、英语也一个不会哩，不上学了……”

武媛又问，“不上学，那回老家种地去？”

富贵依旧是摇头，“也不会种地哩！这次娘带着阿奶出来的时候，把家里的水田都租出去了……就是回去现学种田、也没田种。”

“那你想怎样？”武媛问道。

富贵犹豫了好一会儿，终是小心翼翼地开了口，“我、我能留在这儿……卖、卖包子么？”

武媛先是一怔，又有点儿想笑。

——这富贵确实不好安排。

他脑瓜子不聪明，反应还迟钝……但在当今这个社会，年青人不上学是不行的、不学一门技能也是不行的……

想了想，武媛说道，“大姨父不在西北么，不如……你上西北去？看看他能不能想法子，让你去参军？”

“参军？”富贵诧异地问道。

他有些不明白……

但在座的长辈们却都点了点头。

——是啊，依着富贵的懒、蠢、怂……

最好的出路就是送他去参军，在部队里摸爬滚打几年以后，说不定能脱胎换骨呢？

武娴也觉得这是个极好的出路，便不断地点头，“好、好啊！正好娘也在大姨那里……”

殊不知，武娴刚一说出“娘”这个字，顿时就有好几道埋怨的目光就射向了她！

武媛倒还是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

武娴自知失言，低下了头咬着嘴唇不吭声了。

对富贵来说，他还不能理解……参军意昧着什么。只是，所有在座的大人们都在点头，似乎都同意这个提案。

于是，富贵也跟着傻乎乎点头。

也不知怎么的……

面对着一桌子的山珍海味，刚刚才沉浸在考完试的轻松氛围中的武媛……突然感觉味同嚼腊。

一家子吃完饭，就各自散了。

王家人也在省城买了房子，只是因为平日里东奔西走的，所以才把孩子们送到武家、请阿婆在周末帮忙照看。现在呢，高考生们考完了、不用高考的早就已经放了假……

王珩王璎、王珊王瑞她们就被各自的父母接走了。

武向东开车载着武媛、武姿和阿婆；阿娇开车载着宋霞、富贵和武娴……往家去。

阿娇和阿婆可以接受王家的孩子们在自家小住，却不能接受武家人。于是，阿娇在小区门口的招待所开了个房间，让富贵住在招待所里。武娴心疼弟弟，说这几天跟着弟弟住，至少也给他买几身衣裳……

阿娇也没拦她，带着宋霞回家了。

一回到家，阿娇就看到武媛和阿婆正在收拾行李……

“哟，这是准备上哪儿呢？”阿娇惊诧地问道。

阿婆一脸的骄傲，“我孙女儿要带我去深圳！”

武媛坐在沙发上抿着嘴儿笑

阿娇瞪大了眼睛，“哟！娘啊……可不带这么偏心的，怎么就你俩去？咱们一块儿啊！”

“去去去！”阿婆笑骂，“这是我和阿媛的二人世界！你们谁也别想打扰我们……”

宋霞一听，睁大了眼睛，“二姐捎上我呗，我也上广东去看看我妈！”

见阿婆虎视眈眈地看向自己，宋霞苦笑，“我、我……我保证不打扰你俩二人世界好吧！我就搭个伙……蹭张机票？我保证！一下飞机就马上滚！成吗？”

阿婆这才满意了，“那还差不多！”

武媛忍住了笑，转身拿起了座机，按了个电话号码出去——

“喂，航空公司吗？我刚才订了两张机票的，现在还要再订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