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CHAPTER016

第16章

“……”

盛闻并不确定“我的世界”的这个地图会不会有系统赠送的阿崽惨死熊掌之下的这种操蛋剧情，但他能肯定的是1号常常属于“身娇体弱、容易去世”的阿崽类别里。

遇到危险，崽会死。

尽管盛闻还不确定，这个也是可耻三头身、酷似毛绒绒玩具熊的“大熊”危险系数有多大，但从大熊比崽粗三四倍的腰围，跟杵在崽面前，仿若一座小山般的体格来看，盛闻毫不怀疑，这头大熊跑起来可以一头把崽撞飞到天上。

——尽管崽像一团软绵花一样被撞飞到天上的场景也十分可爱，但是盛闻自觉他不应当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阿崽的痛苦之上。

盛闻折起“出院记录”，夹进那个他毫无印象的病历本，重新放回抽屉，一边抽纸擦桌子上的可乐一边坐回电脑椅，捞起鼠标：“等等，崽，你别动，你打不过它。”

真人人熊硬刚，盛闻也打不过。

但这是游戏。

游戏既然没有给玩家设置血条、状态值一类的东西，甚至都不需要吃东西——盛闻想玩家在游戏地图应该是属于一个无法被杀死的存在。

“你把刀给我，”“盛闻”慢慢向1号身前走，“到我后面去，我来……”

但盛闻刚刚迈出一步，猛地被1号用另一只手抵住肩膀，不让他再向前。

1号另一只手握在腰间砍刀的刀柄上。那把刀被用来砍过许多木头，但又被1号磨得十分锋利，小小的刀刃仿佛在阳光照射下“bling”一下折出白光。

「别动。我在，不需要你站到前面。」

假若这是一款正经的乙女游戏，那么1号这句话就十分有可攻略霸道系男主的风范。

但这是一款Q版的大头养崽游戏。

儿子长大了，盛闻心想。

连因为Q版三头身画风，显得十分单薄的小身板在此时似乎都厚实了许多，努力为身后的阿爸遮风挡雨。

1号没有动，熊也没有动。

一般来说，如果激怒了一头熊——无论这头熊正在做什么，它都不会和你讲道理。

但是熊没有扑过来，只隔开数十步，似因焦躁愤怒，张大嘴吼叫，对1号明显的不欢迎，四条腿却像锁在雪地上，一步也没有往前走。

像有无形的什么隔在中间，更像出于……忌惮？

1号握住，或者仅仅是虚搭在刀柄上的手逐渐生出利爪，手背覆盖上一层极短的白绒毛，他咧开嘴，露出刀刃一样锋利、渐渐变长的獠牙，似在喉中呼噜着警告。

比起人类，他更像野兽。

更直接地，他本来就是野兽。

雷克斯知道。

「1号心脏加快。」

「他感到紧张。」

「他想回头看你一眼。」

看你的反应。

盛闻看见右上角的系统消息，以为崽野外勇斗恶熊，心里害怕。

“别怕，打不过还有我。”盛闻道。

崽怕得猫爪爪跟小尖牙都露出来了——上次盛闻看见崽这么“惊慌失措到失态”的时候，还是刚刚从雪地里把奄奄一息的崽捡回来的那天。

1号似乎可以“兽化”，譬如把小手变成猫爪，让牙再长得长一些，但盛闻很少见1号会主动以及被动“兽化”……盛闻对此颇为失望，因为他觉得阿崽再兽化一些会更可爱。

当然崽现在也很可爱，绝无嫌弃小人版的崽的意思。

盛闻还有个靠不大住的想法。

——崽能彻底变成猫么？

自由切换。

一手撸猫，一手搓崽；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但想想而已，也没问过。

1号受重伤的时候会控制不住的“兽化”……那显而易见，可能1号死了，才会彻底露出兽形。

1号收到盛闻的话，似是愣了下，随即皱起眉毛，头顶冒出一个纠结的毛线团小泡泡。「不用。」除了头顶的泡，崽一如既往、始终如一的一脸冷酷，惜字如金。

大熊像是钉死在原地，一动不动。

盛闻听不到熊的咆哮声，只看见熊似乎慢慢地不出声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1号，却不像在看猎物……它四掌着地，前肩渐渐向下塌。盛闻莫名想起卑躬屈膝的人的姿态。

1号低着头，盯着它，往前走了一步。

大熊终于压不住什么了似的，猛地掉头窜了，弃洞而逃。

盛闻：“……”

崽见过大世面的样子似曾相识。他松开别在腰绳上的大砍刀，淡淡地浮出一个绿色小气泡：「我去山洞翻翻，你在外面等等我。」

盛闻：“……好的。”

在一个人探索地图的时候，盛闻以为这是个逼真现实模拟器，直到跟1号一块儿探索——原来这是个挂本。

还是“万兽之王”的开挂本。

原来是他错怪崽了，他以为是崽中二，原来是他凡夫俗子，无法与万兽之王共情。

盛闻跟着向山洞走，没在外面等。

山洞黑黢黢的，地上却堆着不少干草枯枝，大概是年前大熊为了冬眠搜刮来的家底儿，崽无情地一摞一摞地往外搬，顺便偷偷瞟了盛闻一眼，头顶艰难地挤出几个小绿泡，但可能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泡又一个个破掉了。

“崽，”盛闻心情复杂道，“你是万兽之王吗？”

崽要搬空大熊家底的小手一顿：「万兽之王？」

“就是老虎啊，狮子啊，万兽之王。你是老虎么？”盛闻一边说，一边却心想就他妈是老虎，能把一头熊吓走这也不符合现实常理。

难道这地图走的是儿童文学剧本，要不是妖怪本——崽是头老虎精？

“林海雪原”资料片的背景设定，盛闻到现在都没弄明白。

「不是。」1号把手中的枯草放到山洞边，低着头，看不见神情。文字泡趋于白色：「我只是能控制它们的意识。」

盛闻一愣。

「越愚昧，越弱小，我对它们的控制就越强。」

盛闻忽然想起那天在湖冰面上，鱼都跟疯了一样地向冰洞上跳，而1号说：“我不需要狩猎。”

1号微微抬手，像是遵从他的意志，从隐秘的山洞角落，一小块儿雪塌陷下去，一行极小的黑点点排成一长队从小洞中爬出。

拉近视角，那是一行小小的蚂蚁。

1号阖着薄薄的眼皮，雪色的眼睫低垂。

「我知道它们每一个的位置，嗅得到它们能嗅到的气味，感知到它们能感知到的一切。」

三头身盛闻呆瓜一样，一动不动地种在1号旁边。

盛闻早知道雷克斯是个挂逼——但他没想到雷克斯这么挂逼。

盛闻：“你是森林之王？”

崽扭头：「不是。」

盛闻：“那老虎精？”

崽皱起眉毛：「老虎精？」

盛闻：“就是能变成妖怪，很厉害的大老虎……算了，我看你也不像。崽，你有本体么？”

崽眉头缩得更紧了，不知道是因为不满意盛闻说他不像大老虎还是因为不满意盛闻这么多问题。「什么叫本体？」

盛闻：“就是如果你控制自己，能让自己变成兽形么？”。

1号沉默了半晌。

「会。」

“什么兽形？”

1号没有再回答下去。他扭头又进了山洞去抱干树枝，只冒出一个没有情绪的白色文字泡，在黑黢黢的山洞里晦暗不清：「你见不到，也不需要知道。」

盛闻愣了下，没再继续问下去。

崽不想聊那就暂且不聊。

他从地上抱起几摞干草，看着快被崽掏空的熊洞，干笑两声：“崽，差不多了吧，好歹给人家留点。”

崽闻声从山洞口冒出脑袋，白白的头毛顶夹着根黄草叶儿，他逡巡过地上小山一样堆着的，盛闻抱着的分量，大发慈悲地探出一只脚：「哦。」

熊洞离湖边的小木屋十万八千里远，盛闻自己都没找到。

但考量到1号的外挂，能找上这儿也不算稀奇。

午休时间不多，玩家小人抱着东西行走速度有限，拉地图看距离，盛闻估摸着等回去，他就差不多该下线上学了。

1号倒是看上去比玩家小人轻松得多，来时用来绑腰上别大砍刀的干藤被解开绑了树枝条，1号一手拎着树枝条，一手拎着大砍刀。

“路太远了，我中午时间不多，一会回去就到点走了。”“盛闻”抱着摞高高的干草：“等晚上见。”

崽闷着头走路：「哦。」

路上两个人话不多。

1号话少，盛闻不出声，他就不出声。

唯独系统消息栏：

「1号扭头看风景，暗中瞟你一眼。」

「1号低头看路，又暗中瞟你一眼。」

「1号打哈欠，余光暗中瞟你一眼。」

盛闻：“……”

盛闻：“崽，有事么？”

他没有戳破崽比纸还薄的脸皮，直接问崽为什么老是暗中看他。

1号停脚，他站了三五秒，一脸冷酷地冒出一个绿泡：「我背你回去，这样比你自己走要快。」

盛闻：“？”

没等盛闻开口，1号：「把草给我，绑到我这儿，你拿着刀，我背着你，拿着草。」

盛闻：“不是，我又不是搬不……”

1号补充道：「我比你快，快很多。」

早些回去，多和他呆一会儿。什么都不说都好。

雷克斯如是想，却闭口不谈。

-

崽诚不欺他。

三头身盛闻一手攀住1号肩膀，一手拿着大砍刀别在背后，风呼呼地刮，盛闻看见自己的头发都被吹到了后脑勺，露出了最高发际线，圆眼镜堪堪挂在鼻子上，被风刮得东倒西歪。

而崽的头发糊了盛闻一脸。

切第一视角，只能看见满屏幕在风中狂乱的白毛跟崽隐隐约约的圆润后脑勺。

确实比盛闻本人走路快许多。

明明听不见风声，但盛闻跟崽聊天的时候还是抬高了声音：“你能控制动物的意识？”

崽蛮谦虚：「看情况。」

盛闻：“那你能控制人的意识吗？”

1号沉默住。

风刮了许久，他才回：「没试过。」

盛闻挑眉：“你不好奇么？”

1号头顶的白色文字泡显得过于冷淡。「人们在想什么，和我没有关系。」

盛闻隐约觉得崽似乎对关于“人”的话题有些排斥，但他转而笑道：“那你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1号想微微扭头看盛闻一眼，然而刚一稍转，头毛就糊到了自己脸上。

崽面无表情地转了回去。「不知道。我控制不了你的意识，你是例外。」

但盛闻毫不意外——他又不是游戏的一部分，他是玩家，1号当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颇有闲聊的兴致问：“那如果你能，你会让我帮你干什么事吗？”

崽又忽然沉默。

慢慢地，慢慢地，盛闻看见崽头顶挤出两个粉红泡泡，迎面一阵大风，就又吹散了。

心情条，粉色。

心情，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