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藤灯小时候喂过一只流浪猫,是只漂亮又聪明的三花，警惕性非常高。

一开始看到藤灯时就躲在垃圾桶底下瑟瑟发抖，睁着一双被光反射的像灯泡一样的眼睛瞪着他,偶尔躲闪不急就对着他弓着身子飞机耳直哈气。

直到连续喂了两个月之久,它才终于接纳了藤灯，开始给摸给抱,藤灯蹲下身时就撒娇着要跳到少年腿上，挠它下巴时会眯着眼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在那之后的某天早上,藤灯的窗前出现了只死老鼠。

他开始没在意，把老鼠扔进了垃圾桶。

直到后来，又接二连三的出现了死掉的麻雀、腥臭的鱼。他逐渐开始担心是不是谁对在自己恶作剧了。

因此他第二晚整晚没睡,守在窗前试图抓到那个恶作剧的孩子。

结果却意外看到了那只三花猫灵巧的跳上窗台,意义不舍得将嘴里的老鼠放在了藤灯窗前。

原来人类不能理解，甚至觉得有些恶心的东西其实是猫咪对他表达信任和喜欢的方式。

那眼前的这具尸体呢？

也是从小被父母冷漠对待,和各式各样的鬼打交道的沈愿表达喜欢的方式吗？

藤灯觉得还有待商榷。

这已经不是少年第一次看到尸体了，但人类对同类尸体的排斥仿佛刻在了骨子里,他的身体还是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汗毛倒立恶心预呕。

柯明朗的眼睛还睁着，瞳孔扩大，用那双死人眼和藤灯对视着，里面似乎充满了怨恨与不甘。

“他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沈愿不知何时走到了藤灯身后，眼神专注地看着少年,声音里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温和。

他的语气轻松极了，仿佛只是替藤灯处理掉了一只扰人的蚊子，然后急切地想得到夸奖一样：

“这是我特意为小灯准备的礼物哦，你喜欢吗？”

藤灯战栗着转过了身，躲开了沈愿伸过来试图触碰自己的手指。

“怎么了？你不开心吗？”

沈愿的手一僵,浅蓝色的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声音里似乎带着些疑惑：

“奇怪，小灯明明很讨厌他吧？我也有讨厌的人，他死的那天我可是特意开了瓶红酒庆祝呢。”

“啊，我知道了，是因为我准备的不够齐全吧？”

沈愿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看着屋子，慢慢地迈开步子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或许应该买些气球装饰一下，然后在做一大桌菜的。是我太急躁了点，光想着你看到尸体时会开心，忽视了这点。”

他抓起藤灯的手，视若珍宝的将脸贴在了少年雪白的手背轻轻摩挲：

“对不起，那我们现在一起布置吧？”

只是这样看的话，沈愿和那只流浪猫多像啊！但可惜，他终究不是单纯的动物。

藤灯嘴唇紧紧地抿着，一点一点，把手缩了回来。

“小灯……？”

从手机连上小说时藤灯就清楚，现在自己看到的世界早就和以前不一样了。但他终究只是个接受了多年法制教育的普通人，就算再怎么讨厌柯明朗也不代表自己想看到他死在面前。

无论经过多少次，藤灯看到尸体时只会觉得窒息和恶心。

当然，最重要的是——

藤灯抬起脸看着那双干净澄澈的浅蓝色眸子，一字一顿的开口：“周五下午柯明朗拿着刀威胁我这件事，和你有关吗？”

藤灯记得很清楚，当他询问柯明朗要做什么时，后者提到了另外一个人。

当时事发突然，他没有细想那句话，现在却猛然发现事情根本不是那么简单。

藤灯大一时和柯明朗相处过一段时间，他十分清楚这个从小被父母宠到大，行事作风非常自我、脑子不怎么聪明的人是不会做出当众自残的事的。

沈愿微微怔愣，纤长的睫毛颤抖了几下，然后笑出声认真的夸奖：

“小灯好聪明！”

柯明朗找上过沈愿。

他对沈愿的了解少的可怜，只是在论坛上得知了沈愿是学生会主席，并且在学校里非常受欢迎。

就这种小白脸？凭什么？

只不过是自己为了低调没有参与竞争而已，要不然哪来他的事？

由于父母的原因，柯明朗从小就非常受媒体关注，他父母也十分有商业头脑，清楚知名度有时要比真正的实力强得多，尤其是现在互联网非常发达的时代，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就里立什么样的人设就行。

所以他们给自己的孩子立刻个‘神童’的人设。

绘画界百年难遇的天才，6岁时就对色彩有自己独到的理解与掌握。

在这种人设的加持下柯明朗渐渐地也迷失了自己，他真的以为自己是个天才，所以从来不甘心输给别人。

尤其是，关于藤灯的事。

沈愿在学校很低调，没人知道他家里的情况，因此在柯明朗看来他不过是A大在普通不过的学生罢了。

所以他准备威胁沈愿，让这小子里藤灯远一点。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沈愿比自己想象中还要识趣。

他告诉柯明朗当务之急是让藤灯注意到自己，而不是赶走他身边的人，这样只会起到适得其反的作用。

柯明朗仔细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问题是怎么样才能让阿灯继续看我啊？他没开窍我就当他的朋友，他不喜欢和人往来我就也远离人群，连他随便说过的话都会放在心上。”

柯明朗深深地叹了口气，一边抓头发一边苦笑：

“我就差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给他看了。”

沈愿笑着，修长的手指转动着手里的笔，提议说：“那就真的挖出来给他看看不就好了？”

“啊？你是在开玩笑吗？人就一颗心脏，我挖出来就死了，到时候阿灯就算原谅我他也只能当小寡妇了。”

说到这，柯明朗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藤灯那张漂亮的动人心魄的脸。

嘶，只是想想就觉得心里发痒。

想把人抱在怀里，最好是能舔舔他。

天知道他不止一次幻想过少年那层薄薄的肌肤口感有多好。

可是现在……

那天下午，柯明朗若有所思的离开了。

听到这里，藤灯脖子后面的汗毛竖了起来，他倒吸一口凉气，不受控制的后退了一步，表情里满是警惕，像只遇到天敌的猫咪：

“是你教唆他用自杀威胁我的？”

沈愿抱着手臂，慵懒的靠在墙上垂眸和藤灯对视着：

“‘教唆’这个词有些不太准确，我只是给了他一些可以让小灯看向他的建议而已，是他自己想到这个方法上去了吧？”

茂密的睫毛在沈愿眼睛下面覆出一小片淡淡的阴影，他声线很清润，淡淡的似乎对情人的呢喃：

“为什么要因为这件事生气啊？”

听到这个问句的藤灯只觉得浑身冰凉，差点嗤笑出声。

——笑前几天自己的愚蠢，竟然会因为评论区里的那几句话觉得沈愿或许是个好人。

“为什么要因为这件事生气？”

藤灯冷笑一声，没想到沈愿竟然还能反问出这样的问题：

“你知道我看到柯明朗拿出刀时害怕成什么样了吗？”

沈愿这才意识到藤灯是真的生气了，事情和自己预料的完全不一样。

他难得有些慌张，急忙开口解释：“可是这样才能让所有人都亲眼看到柯明朗的自杀倾向……”

没等他说完藤灯就打断了他，少年的眼尾泛着红：

“你最好不要说‘做这些都是为了我’这种冠冕堂皇的话。”

沈愿是什么人？超高智商的连环杀人犯。

他通过pua柯明朗让其对藤灯的占有欲发酵，为了留住藤灯不惜在大庭广众之下拿出刀划自己的动脉。

那么多双眼睛看着，那怕是专业心理医生都不会否认他的自杀倾向。这样沈愿杀掉柯明朗时，只要伪装成自杀的样子就绝不会引起怀疑。

多高明的方法。

但唯独没有考虑到藤灯。

或许他的出发点确实是好的，想帮自己的恋人解决麻烦。但他只考虑到了麻烦本身，却没有想过柯明朗死后藤灯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处境。

A大学生因爱而不得自杀。

这样的新闻一旦传出去，藤灯绝对会曝光在大众面前，他都不敢想之后将会受到多少数不胜数的骚扰？

更何况柯明朗的父母也都不是什么善茬。

说沈愿没有注意到这点？藤灯是不相信的。

他能披上学生会主席的面具在学校里那么受欢迎就足以说明沈愿不是不懂人情世故。

他只是自私的以为藤灯不需要而已。

这样的‘主角’，藤灯甚至已经开始怀疑值不值得自己花心思去接近。

因为在他身边，好像也并没有真的安全。

“对、对不起……”

沈愿自然是清楚藤灯在想什么，面色一变，放低了声音，迈开腿想接近眼前的少年。

“别过来。”

藤灯的声音很轻，但在安静的屋子里无比清晰。

沈愿身形一顿，停下了脚步，他沙哑着嗓子开口解释：

“我只是想用最快最有效的方法解决掉让你讨厌的家伙而已。”

“骗谁啊。”

藤灯是真的有些生气，眼神冷冰冰的，秾丽的脸蛋在昏暗的灯光下愈发显得艳丽鬼魅，他思考了一会，勾出一个浅浅的，带着天真和残忍的笑，红唇微启：

“你是真的一点都不如沈确。”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头也不回的去了自己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