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浪子小肥啾

多了一位大佬护法,旅途似乎并未有太大改变，就是毛团子肉眼可见地圆润起来。

罗刹始终未与几人正式会面,只是偶尔让肥啾传信,与几人保持这一种很微妙的状态。

叶舒羽向来秉持着能苟则苟，能退则退的低调作风，但显然罗刹并不能理解,在得知几人因为忌惮某座山上的贼窝而打算绕道时，用了一个晚上便将这群人全解决。

第二天的几人是被狱卒压着这群贼人游街的声音闹醒的。

大小姐有些惊奇地凑到窗边，看到了那群人标志性的刺青,脸上瞬间笑开,欢欣地转头：“那群贼人竟然被抓了？我们是不是不必绕路了？”

“诶？！”

叶舒羽惊讶得不行,想到昨日肥啾送来的纸条，以及那位寡言大佬难得的提问，心里已有答案。

……未免也太体贴了点吧？

还是说对于这种阶段的高手，帮他们解决问题只是挥挥手的事？

陆清和捧着脸蛋，小声道：“有些像话本里那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侠,真酷呀。”

叶舒羽哽住。

陆小姐啊！你怎么还记着你那浮夸的话本！

真不知陆小姐那边究竟是哪些人在胡写哄骗她们这样的闺中小姐，不知道真把人姑娘忽悠得满心向往然后懵懵懂懂误入江湖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吗！

待她知道那些人是谁，定然要好好教育一下！

但总之，他们现在正常上路了。

在林中解决午餐，大小姐忽然在行李里取出一个小包袱,犹豫地左右张望，试探着呼唤：“那个，罗刹小姐？”

“……！”

身旁两人有些震惊地望着她。

陆清和被二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几日，罗刹小姐在暗中帮了不少忙，我们只是受恩，却没有回报,有些不妥。”她弱声道，“一人在外吃住想来不便，临走前，我多备了些用品……”

她也只能做到这种回报了。

看起来是有些小家子气，但是面对几乎是另一个世界的江湖人士，她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两人虽然对此沉默，却也没有打击大小姐的热情，只让她将这包袱留在原地，离开百米再派出肥啾查看罗刹的反应。

“啾啾~”

虽然是意外的时间被派出来，但肥啾还是干劲满满。

它飞回方才的地方，看到了那熟悉的黑色背影，正俯身查看那淡粉色的包袱。

“啾！”

肥啾亲近地叫了一声，从罗刹的背一路跳上去站在她肩上，歪着脑袋同她一起看陆清和准备的包袱。

衣服，药品，还有某日在小摊上发现的雀儿耳饰，圆滚滚的鸟团子缀在褐色枝丫上，看着可爱得紧。

这都还算寻常。

但角落里那小小纸包里，却还藏着几粒精巧的糖丸，看样子是大小姐实在嘴馋时才会吃的那种。

罗刹看着，惯常冷漠的脸上不自觉泛起淡淡笑意。

“果然，还是和曾经一样……”她解开那纸包，将一粒糖丸推入口中，全然没有怀疑与警惕。

熟悉的甜味在口中漫开。

……

罗刹很久之前便见过陆清和的。

那时她仍在训练，未曾从一众孤女中脱颖而出，却意外有了一次机会，进入了镇国公府，见到了被众人簇拥着的陆清和。

小姑娘生得精致秀美，一举一动虽有稚气却也端庄大方，穿着一众人最为漂亮的衣服，就像是被星辰簇拥的明月。

而那时罗刹甚至还未有这个代号，昨日才因为体力不支倒下被罚了吃食，腹中绞痛难耐，几乎与同街上乞儿无异。

初见很短也很简单，无非是陆清和在墙边转悠时发现了罗刹，然后看她很饿，给了她一点吃的。

珠翠摇晃，浑身上下都透着金贵的小小姐向她伸手，小小的掌心里躺着几粒圆滚滚的糖丸。

墙角的罗刹默默抬眼看她，像只小黑猫，注视许久才慢吞吞接过那糖丸，连声谢都没有说。

其实在师父的要求里，罗刹应当直接避开陆清和的。

但人难以拒绝明月，所以她还是伸出了手。

之后便再没有这样近距离接触过了，因为罗刹终于从一群孤女中脱颖而出，杀了太多人，身上杀孽太重，总会冲撞到长大后逐渐体弱的大小姐。

按罗刹的性格，这点恩情根本不值得她记挂那么久。

她只是憧憬。

在幼时需要通过厮杀训练才能活下去的孤女，看待出身高贵一路顺风顺水的大小姐，自然会有这样的憧憬，想着——陆清和定然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了吧？

才入江湖的孤女罕见因此有了脱离泥沼的想法，虽然当时只是种子大小，却在十几年后生根发芽，成为现实。

虽然代价是只余一月寿命，但也算得偿所愿了。

罗刹一路随行，除却被雀儿吸引，也存了几分看护幼时憧憬的想法。

现在看来，果然没变啊……

“啁啾？”

罗刹迟迟未开口，她肩上的小鸟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叨了一口她的耳垂。

【所以酷姐姐喜不喜欢呢？】

【感觉风格有点不搭，杀手姐姐感觉穿着黑色最合适。】

【诶诶？你们都没听到那句话吗？什么叫“和曾经一样”啊？杀手姐姐认识大小姐吗？】

【哦豁，隐藏剧情对不对！】

罗刹回过神：“嗯？”

她在远处旁听了几人的对话，知道肥啾正是那几人派来观察她反应的，眼看小家伙似乎有些着急，便赶紧写了回复将鸟送出。

毛团子接过信却不急着走，而是先赖在人类手心，享受了罗刹的热手指按摩才兴高采烈地飞走。

冬天快到了，小鸟对于自己的体温可是有着严格把控的。

不一会，在百米外等待的三人听见了熟悉的鸣叫声。

“啾啾啾~”

盯——您的肥啾小信使已送达！

“真的收下啦？”叶舒羽震惊，“真是越来越搞不懂这些大人物了。”

清衡道长若有所思：“若是我也能以此方式同她熟悉……”

陆清和心思最简单，单纯开心：“太好了！看来我选的东西没错，总算是没有亏欠她。”

叶舒羽皱皱鼻子：“怎么算是亏欠嘛！明明是她自己看上我们的米糕的！做的事也多半是为了这小胖鸟而已。”

陆清和温柔顺毛：“但我们也因此获益了呀。”

叶舒羽气鼓鼓：“我可一点都不开心，我向来讨厌这种仗着实力随心所欲的大人物……”

说到一半，她忽然噤声：“话说，她不会现在还在听吧？”

陆清和笑眯眯看着她。

少女能屈能伸，开始刻意吹捧：“咳咳，有实力了不起啊，不就是可以自由出入任何地方，不就是可以干掉看不顺眼的人，不就是随心所欲不受束缚嘛！”

陆清和也附和，不知不觉间就带了几分真心：

“是啊，这样自由肆意的人生，一定很快活吧？”

“……”

大小姐脸上的笑不着痕迹地淡了一点。

数着日子，这段她私自出走的旅行已经不多了。

再之后，她就要永远守在后院了。

她不了解那位定亲对象，只知道他家世显赫，隐约听过一些不好的传言，其实心底是非常抵触的。

但其实陆清和的意见并不重要。

她是为了母亲，为了府中弟妹，为了某种朝堂计划的时局而被交换出去，她的存在与意见本身微不足道。

想来，从小到大，她一直便是被这样的时局推着长大的。

喜欢的，不喜欢的，想得到的，能得到的，从来身不由己。

若不是那些稀奇古怪又新鲜有趣的话本流传到她手中，她或许都不知道还有那样的人生。

虽然生命轻如薄叶，却可以自在像风，无拘无束，哪怕死去都可以那样从容。

而她却是一块被熔铸在巨石上的碎石，想要脱离，除非粉身碎骨从半空跌落。

旁人看她，看到的是镇国公府体面教导下的千金小姐，看到的是端庄优雅的大小姐，看到的是一个精致漂亮的空空躯壳，不是她。

她从来都不重要。

长久的礼教束缚与本能的反抗意识胶着，终于让陆清和破天荒的撒了一个大谎，佯装受惊前往寺庙静养，收买了住寺人，对外宣称在房间内抄习经文，实则第一天便离开了。

她想去看看话本里令她着迷的江湖。

权以此了结心意，之后再也不想了。

……不想了。

“陆小姐？陆小姐？清和！”

眼前忽然闪过一张晃来晃去的脸蛋，叶舒羽左看右看，有点紧张：“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吗？”

陆清和摇了摇头：“无事，只是想了一些事情，有些出神，唔……”

她后知后觉：“叶姑娘？”

叶舒羽弯着眼：“虽然最开始是收钱办事，但现在我们早就是好友啦，叫个名字总可以吧？”

陆清和轻轻应了一声。

叶舒羽自语着：“之后得闲了我就去你那找你玩，要是你家管得不严我们也可以像这次这样偷溜出去玩，一个月还是太短，好多有意思的地方没去过。”

陆清和眼睛微不可查地亮了一点：“唔，但若是管得比较严呢……？”

叶舒羽：“那你便多等一会，等我提升武功来接你~”

陆清和抿着唇笑了，眼里隐约闪着水光：“嗯。”

【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大小姐身上不会有刀吧？？】

【呃啊啊身为浪子后宫（bushi）怎么会出事，旁白出来说说咋回事啊！】

旁白翻完剧本，冒头：

“在对待冷面杀手的加入中，大小姐一直都保持着过分温和接纳的态度，其实是因为她心中有愧。”

观众们：嗯？

“身为贵族千金，她身上早就背负了联姻的使命，这短暂一月江湖之游只是为了却心意，这份情谊本身就是不应该存在的产物，之后她便要回去了。”

观众们：嗯？？

“也因此，她对于浪子与他人亲密的事件并不吃味，毕竟她迟早要离开，有多一人陪伴TA，也是好事。”

【嗯……】

【这是一个明显的反向flag！】

【大家懂我意思吗？在这种龙傲天后宫原作里面，大小姐肯定会被霸气啾宝抢亲的！】

【没错！可爱小鸟会拯救一切姑娘！】

【而且除了女侠之外还有杀手姐姐诶，这还怕抢不过？】

观众们在短暂不安后，均是自信起来。

旁白还在输出：

“在大小姐的极力帮助下，冷面杀手也终于融入了集体，肯勉强出现在几人附近了。”

【好耶！杀手姐姐成功入队！】

【真的吗？之后就可以同时在镜头里看到所有人了？】

【等一会！在这个过程里，我们的主角，啾·傲天·宝，在干嘛？怎么感觉在旁白口中完全掉线了啊！】

镜头默默从执手相看的两个小姑娘身上移开，转向一旁正和道士互动的小肥啾。

难得与小鸟互动的道长堪称是手足无措，原本想把鸟扔给另外两人，一看那气氛便默默转身，任由小鸟在他脑袋上趴窝踩乱满头黑发。

旁白言简意赅：

“在欺负小弟。”

【你小子。】

【这就是叶公好啾吗哈哈哈，明明整天跟变态似的盯着小鸟，一旦小鸟主动和他贴贴就很僵硬哈哈哈。】

【很符合我的刻板印象，就是男主在后宫失火的时候就会掉线，解决了就才开始到处勾搭人。】

【也是吼，印象里没见过男主会调理后宫关系的。】

【小鸟已经很不贪心了！只是三个树杈子加一个玩具小弟而已！】

【确实挺少的哈哈。】

这天之后，三人偶尔可以在远处树梢上见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在逐渐稀疏的叶片之后，显得慵懒轻盈。

若不是陆清和认出这是她为罗刹所选的服饰，他们还得自己大惊小怪地戒备半天。

不过，这也说明，罗刹似乎逐渐亲近他们了。

对此，肥啾是最开心的。

要知道它一只怕冷的啾，都是靠对穗穗的执念才舍得飞老远帮两方送信，每次半路上都被风吹得够呛，每次都要被树杈子捂上个一刻钟才能缓解。

之前几日好不容易屯住的膘，在这样的运动之中也减了下去，小鸟异常愤愤。

现在好，只需要飞几秒钟就可以了。

一行人就这样又游历了几日。

江南的深秋已然悉数收入眼底，这里的风情也品味了个遍，他们逐渐往北。

有了暗中的大佬清扫路上阻碍，他们后半程的脚步比前半程快了许多。

其中也有陆清和催促的因素。

婉约温柔的水乡看完了，接下来是各种山峰，各种湖，各种楼。

除了景色，人才是他们最主要的欣赏目标。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无论是什么人，他们的爱憎恶喜都可以那样强烈分明。

剑客可以因为一句承诺坚守十余年不变，侠士可以为素未蒙面的乞儿了结冤屈，哪怕是陆清和眼里天性温和柔弱的女子，也有许多风风火火的事件。

多么自由，多么特别。

一个个都是截然不同又鲜活耀眼的个体，哪怕是看似最普通的扫地人，举手投足之间也闪着不一样的光。

站在阁楼上，看远处两位剑客比试时剑刃上翻出的光亮，陆清和心跳加快，不自觉扶着栏杆微微往前。

这样才是真正的活着。

“若不是罗刹说害怕身上煞气冲撞你，我就求她带你凑近些看了，说到底还是我实力不行，唉。”

看大小姐这般向往模样，叶舒羽有些惭愧。

今日是游历的最后一天了，明天她就要将大小姐往回送了，结果最后一天还是没看着什么刺激的。

唉唉，她太菜了。

陆清和直起身，冲着她笑着摇头：“无碍，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她并不在意大场面，她只想看看不同的人。

她看看眼前苦恼的少女，又看看一旁念念有词的古怪道长，再看看不远处树梢上隐约露出的半点月白衣襟。

短短一月，已然结识了三位有意思的人，真好。

“吇啾！”

默不作声的鸟团子忽然撞到她怀里，不知是不是知道她内心所想，正提醒她别忘了队伍里最重要的小鸟。

陆清和笑了，轻轻抚摸着小家伙的羽毛，抬起眼与二人道别：“感谢大家一路以来的陪伴。”

她说着，眨了眨眼。

“来日……有缘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