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第6章

顾浔走出小区，打车去长宁山，因为要做的事情特殊，所以只带了一个工作人员。

唯一摄像坐在旁边，十分忐忑——

拍埋尸的地方。

还是头一遭。

要不要问问有什么忌讳的地方？

万一……

“一会儿多拍点风景。”顾浔突然开口。

“好、好的。”

摄像愣住。

【怎么这么见外，拍什么风景！】

【挖尸体阴气那么重，不得人多一点才好？我可以陪你加班，狗头.jpg】

【顾浔，你不要飘，不给我们看挖尸体，我、我就离开你直播间……一秒。】

【互联网果然没有记忆，你们这么快就忘了顾大牌让助理下跪穿鞋的事了？立个玄学人设，就真的成大师了？现在就举报封建迷信。】

【有本事你去找出凶手呀，你能让警察也配合你演出吗？】

弹幕就这么吵了一路，顾浔都到了和孙警官约定的地点，他们还没争论出个结果。

“小顾。”

孙警官已经到了。

他带着白天的那两个壮年小伙，三人手里都拿了挖掘工具。

孙警官看了看摄像机，“我们现在上去吗？”

这会儿天逐渐暗下来，好在山上坟多，加上山脚下经常有人夜跑，所以政府牵头修建了山路，他们都拿了头灯和手电筒，路倒也不难走。

就是经常有墓碑在镜头里晃过，让人感觉背后有一丝凉意。

“小顾，你是怎么知道尸体埋在哪里的？”

孙警官控制不住好奇心。

顾浔走在最前面，时不时会停下来，每次这个时候，就能看到她指尖作掐算状。

若是五感敏锐的人，可以察觉到她动作间的韵律。

她算出下一个方位，边走边回答，“算出来的。”

话出口。

她就意识到这个答案有点粗糙了，换了种说法，“只要知道对方用的方法，就可以根据布阵所用的东西之间的距离，推算出尸体的大概方位。”

孙警官：“……”

顾浔转头，“没听明白？”

孙警官怕顾浔要给他深入解析数理化算法，连忙转移话题，“那郑成为什么要在盒子里放自己的血？”

“因为他怕了，为了活命，用自己的血来镇压。”

“他把四肢埋在墙里，是把亡魂钉死在一个地方，防止厉鬼索命；割掉舌头，就算是被鬼差发现，亡魂也因无法说出凶手而无法诉冤，杀人的账就不会记在他头上。”

顾浔的声音融入夜色里，附着在空气上，飘进人的耳朵里。

【卧槽！！！我寒毛都竖起来了！】

【就跟有人在我耳朵边上解说，我直接窜进被子里。】

【……有没有可能是你戴了耳机？】

【让人死后也不安生，真的有人能这么恶毒吗？我现在能理解为什么他自己说生活过那么惨了，都是现世报啊！】

【放出女鬼，让女鬼复仇杀了他！啊啊啊啊，气死我了！】

直播间里隔着屏幕，观众尚且感觉到顾浔说这些时候的阴森恐怖，更不用说在现场的孙警官他们几个了。

一时间。

没人敢说话。

胆子再小一点，恐怕就要腿软了。

孙警官咽了咽口水，嗓音发紧，“……那要是没有被鬼差发现呢？”

顾浔看了他一眼。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声音才从前方传来。

“厉鬼被自己的怨气折磨，直到……魂飞魄散。”

闻言，众人下意识停下脚步，浑身发冷，只觉得人的恶意甚至比鬼还有可怕。

不过……

顾浔也没往前走，她指了指正前方的墓碑。

“就是这里了。”

摄像大哥现在全靠自己的专业素养支撑，机械性地把镜头转向墓碑，让所有人能看清墓碑上面的字——

亡母李秀梅之墓。

儿：

郑成。

【？？？郑成的妈？】

【震惊的次数太多，我已经麻了，郑成真的该死啊！】

【是我想的那样吗？真的是我想的那样吗？】

晋永超和杜兰始终关注着顾浔的直播间，在看到这个墓碑的时候，晋永超一下子跳起来，把杜兰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

晋永超头皮发麻，“老婆，我每次好像拜的就是这个坟！”

孙警官等人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没有人发现郑成埋尸。

郑成的母亲是三年前死的，他居然把尸体藏了这么多年，还丧心病狂的塞进了他/妈的棺材里！

就这，他竟然还好意思装成大孝子？！

孙警官把满腔的愤怒化为力气，一锄头狠狠刨进土里。

其他两人也同样卖力挖掘。

三人完全没有察觉，随着坟墓的松动，一道虚影飘出，浑身流淌的血逐渐收拢，最终变回了她生前的容貌——

眉眼带笑，性情温和。

如果不是遇到了郑成，她本该有一个平顺的人生。

女鬼张大嘴，指着自己空洞的嘴，不停朝着顾浔和孙警官等人拜谢，因为动作幅度大，甚至带起了一股阴风，把周围的杂草吹向和自然风相反的方向。

顾浔打了个手势，让摄像把镜头朝向另一边。

山间的风仍在慢慢的吹。

伴随着刨土的背景音，空镜里给人一种随时会有东西爬出来的错觉。

【啊啊啊，怎么是这个时候给我们看风景！我刚才明明看到草的方向变了！】

【原来不是我一个人注意到这个细节！】

【更恐怖了，还不如看警察刨坑呢！！！我现在都不敢看屏幕！】

【我切出去看看其他人调剂一下，如果画面切回去了，请好心人私信我一下。】

【求好心人+1】

【咦？我好像……顾浔是不是在说话，她在和谁说话！孩子真的要被吓哭了！】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

顾浔伸手，把对方扶了起来，在摄像惊恐的目光中念起往生咒。

下一秒。

摄像也不顾镜头会不会晃，迅速转身。

他什么都没看到。

他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

女鬼的身体随着往生咒散发出金光，她不想去投胎，下意识想要阻止，但又怕自己的鬼气会影响到活人，急得团团转。

阴风把草木吹得呼呼作响。

“你想复仇？”顾浔主动停下来，“厉鬼杀人，罪加一等，到了地府要先在火海里受刑赎罪。”

火海直接灼烧魂体，痛苦程度和鬼身上背负的罪孽成正比。

再暴戾的恶鬼也受不住。

女鬼的鬼气暴涨，眼里流下血泪，虽然尸骨没有拼合，暂时不能说话，但复仇的态度却尤其坚决。

死前受尽折磨。

死后仍然被钳制多年。

可她最恨的，是郑成让她的父母黑发人送白发人，失去了唯一的女儿后，两个老人以泪洗面，大病一场，身体远不如从前，可想晚年会有多凄苦。

这是郑成来给他/妈扫墓的时候，故意说给她听的。

“你不后悔就行，”顾浔没有阻止，“那你在这里多等一会儿。”

“挖到了！"

孙警官大喊，拯救了短短几秒内，世界观被颠覆的摄像大哥。对方颤颤巍巍地转过头，又赶紧装作拍风景的样子，不敢多看。

顾浔交代好女鬼不要乱跑，走过去去开棺木。

棺材用的是劣质木材，才过了三年，上面就已经出现裂纹和腐烂的痕迹。按照这个情形，就算她没有插手，等棺材烂了，女鬼也能跑出来。

“退开点。”

顾浔叮嘱。

孙警官等人赶紧退后，却见顾浔毫不避讳地触碰棺木，而本该钉死的棺材在她手里和脆薄的薯片没有两样，一下就碎了。

尘土四起。

如果顾浔没有提醒，他们身上多少会沾上。

棺材里除了骨灰瓶外，还有一具没有四肢和头颅的躯体，经过多年的腐化，上面已经没有了血肉，但白骨上的数道利器留下的痕迹……

每一道都在控诉凶手的残忍。

“劳烦你们把尸骨带回去，到时候交还给她的父母。”顾浔说道，又喊摄像和孙警官等人一起下山。

“好好好……”

摄像恨不得瞬移到山下。

他随即反应过来——

顾浔要一个人留在山上？！

“我有点事情要处理。”顾浔意有所指。

摄像脑海里浮现出顾浔扶起空气时候的画面，一个激灵，赶紧点头，没敢再多问。只是下山前把头灯和手电筒都留给她。

“顾大……老师，您慢慢来！我在山下等您！”

【顾大老师什么鬼！只是看了会儿恐怖的夜景，摄像大哥的称呼就变了？！】

【他是不是想喊——顾大师？】

【顾浔胆子真的大，居然敢一个人留在山上，就算是剧本，我也佩服她的胆量。】

【怎么还有人说是剧本啊，黑子就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带节奏了吗？不愿意承认是怕得罪真的会玄学的人吗？狗头.jpg】

【啊啊啊可惜节目录制的地方离我好远，不然我明天直接去蹲顾浔的算命摊了！】

【我就不一样了，我只想问，顾浔到底喝不喝那杯奶茶啊，她一直拿在手里诶！！！】

【家人们，又是看风景的时刻，让我们好好欣赏附近的坟头吧。】

……

顾浔等所有人都走了，双手掐诀，借用女鬼身上的鬼气，打通阴阳两界，开启鬼门。

大量的阴气弥漫开，活物本能的逃窜，附近连虫鸣都听不见了。

鬼门内传出金属刺耳的刮擦声，由远及近，女鬼听到这个声音，浑身颤栗，动弹不得，她惊恐地看向顾浔。

做鬼是很多年了，但她还没见过鬼差，更不知道这是勾魂锁的声音。

勾魂锁对鬼怪有天生的克制作用。

哪怕只是听见声音，也同样有效。

“谢必安，你别吓唬良鬼。”

顾浔伸手在女鬼肩上拍了一下，后者感觉那股令鬼都不能呼吸的桎梏消散，但摩擦声依旧让她心生畏惧。

“是你让我带倒霉鬼过来的。”清朗地男声，带着两分漫不经心。

倒霉鬼？

女鬼愣神的功夫，门里走出来一个宽袖白袍的鬼，身形颀长，眼周乌黑，血色的舌头从嘴里垂下，与鞋尖齐平。

更显眼的，还是他头顶的高帽，上纹“一见生财”四个大字。

白、白无常？！

女鬼瞪大眼睛，看到他手里的勾魂锁还拉着一个鼻青脸肿的小鬼，不像是生前受的伤，反而像是做鬼期间造成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离那个小鬼远了一点。

“你叫我来勾魂，怎么还让我带一个上来？”谢必安还说话时长舌抖动，快速上卷，让女鬼想起了小时候玩的溜溜球。

她赶紧把这诡异画面甩出脑海，但白无常给她造成的压迫已经减弱了不少。

顾浔把手里的奶茶递过去，“带了杯奶茶给它。”

？

谢必安不知道顾浔和倒霉鬼还有交情。

倒霉鬼在地府呆了多年，能以各种姿势导致鬼体受损，常年是一副被欺负的样子，也总有各种原因错失投胎的机会。

也因为如此，它已经很多年没有收到供品了。

“谢谢顾大人！”

倒霉鬼惊喜地看着顾浔，迫不及待地对着奶茶深吸了几口，不过三秒，它已经喝完了奶茶，餍足地砸吧着舌头。

“……”

谢必安面露无语，“还是说正事……你想让我带刘慧去找郑成？”

女鬼被点名，神色忐忑。

“我现在是活人，不方便过去。”顾浔就要坦然的多，“都是顺道的事儿，郑成背上还背着一个亡魂呢。”

她指的是郑成死去的母亲。

对方因为对儿子的执念，同样徘徊在人间。

谢必安看着顾浔，“寻仇的后果你都和她说过了吗？”

“说了。”

顾浔点头。

见状，谢必安也不多劝，“行，我带她过去。”

谢必安挥动袖子，用另一条勾魂锁把刘慧拉住，转身走进鬼门。

末了，他想起了什么，转头。

“回头你把告诉我，忘了说，地府准备要通网了。”

？

顾浔震惊。

她入职地府一百年了，每次想体验人间的科技，都要偷偷上来。

现在……

她才还阳几天啊，地府就要通网了？！

原地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顾浔并没有马上下山，而是走到埋棺的位置——

她要重新开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