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番外四

小学门口热闹非凡,一个个小萝卜丁叽叽喳喳的说着话，稚嫩的小脸上有的胆怯，有的兴奋,有的好奇得东张西望。

今天是小学一年级报道的日子，大多数人都比较兴奋的时候,封嘉与却板着一张小脸站在门口，肉乎乎的小手紧紧的拽着身旁扎着半丸子头温柔知性的女性。

“怎么啦？”妈妈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萌萌跟我们住得很近,一起上下学也很好啊。”

旁边站着的穿着漂亮蓬蓬裙的小女孩点头如捣蒜,“你长得好看，我喜欢你。”

萌萌也是一个可可爱爱的小女孩,可她一说话,封嘉与白嫩的小脸顿时更白了几分,他躲在了妈妈的身后,肉肉的小手将妈妈的衣角攥得死死的，非常抗拒的说道：“不要。”

突然，他眼神一亮，哒哒哒的往前跑了几步,一把抓住了一个正从学校走出来的小男孩，“他也是跟我们住一个地方的,我可以跟他一起上下学！”

纪云扬一脸懵的看着抓住自己的小矮萝卜，虽然同是小学，但他已经小学五年级了,这个突然冲出来抓住自己的小孩只达到自己一半的高度。

“鱼鱼，还不快放开哥哥。”封嘉与妈妈哭笑不得，连忙伸手去拉他。

她有些歉意的看向李萌萌她妈妈，说道：“李太太,我就先带着封嘉与回去了。”

这话一出，李萌萌顿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冲过去就要抱住封嘉与，封嘉与害怕得猛地一闭眼整个人扑在了纪云扬身上，他脸上的害怕太过明显，“不要，不要萌萌。”

声音带着哭腔，却小小的，像小动物的呜咽，眼泪从眼尾一滴滴的滑，不像李萌萌的哭声势浩大，却可怜极了，更加惹人心疼。

本想将这小孩推下去的纪云扬莫名其妙的伸手抱住了他，还抱着他躲避着另一个嚎啕大哭的小女孩。

封嘉与妈妈也很无奈，但是也不打算强迫自家小鱼儿接受李萌萌这个朋友，他们家的情况，还没有必须要小鱼儿去讨好别人的程度。

不过...她看着被封嘉与抱着的小男孩，心里动了点想法。

自从小鱼儿高烧一次以后，胆子就变得特别小，也不爱跟人交朋友，既然小鱼儿这么主动的接近了小男孩，让这个小男孩多照顾一下自家小鱼儿也挺好的。

封嘉与妈妈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想法自私，虽然纪云扬看上去要大些，但他同样是个小孩子，她心里却想的是以封家的情况，应当没有家庭会拒绝这个要求。

于是，莫名其妙的纪云扬就变成了封嘉与上下学的陪同和玩伴。

甚至上了高中以后，周末还要去接尚在初中的封嘉与。

但好在...纪云扬看着扬起笑脸从学校里面跑出来的小少年，眉眼柔和。

好在他也奇奇怪怪的愿意宠着封嘉与，心里竟然在几年的接送中毫无怨言。

“给。”纪云扬将手中礼盒装着的精致小蛋糕递给了封嘉与。

谁知封嘉与还没接，就从他身后冒出一只手想要拿过来，“封嘉与，这就是你那个哥哥啊？”

“还给你买蛋糕，真好啊，给我呗？”

说话的是个虽然还有些稚嫩但已经能看出五官出色的少女，她看着面前这个还穿着晋阳一中高中校服的少年，甜甜的笑起来：“哥哥好，我是封嘉与的同学，这个蛋糕好好看啊，可以给我吗？”

能在这所初中读书的，都是家里有钱的，一块小蛋糕值不了什么钱，所以她毫不客气的就开口要。

因为漂亮，说话又好听，很少有人拒绝她的。

谁知少年握着蛋糕的手没松开，客气又疏离的说道：“抱歉，这是给鱼鱼的。”

封嘉与抿着唇，揪住了纪云扬的衣角，左右摇了摇，已经很了解他的纪云扬顿时懂了他的意思，转身就和封嘉与一起走了。

留下笑意僵在脸上愤愤跺脚的少女。

坐进停在学校门口不远的车里，纪云扬将蛋糕拆出来，这才递给了封嘉与，“吃吧。”

开车的是封家的司机，接送封嘉与多年，开车开得很平稳，在车里吃东西也不担心摇晃。

纪云扬哼笑一声，“麻烦死了，我还要提前从学校离开来接你，明明有司机来接，这么多年还要我接你。”

小粘人精。

对于封嘉与的粘人，他是受用的，可偏偏要说抱怨的话，就为了看到小鱼儿撅着嘴扭扭捏捏的样子。

封嘉与的嘴撅得都快能挂油壶了，不开心的将勺子插|进蛋糕里，挖了一大块绵软香甜的蛋糕，递到纪云扬的嘴边，眼巴巴的看着，却还要故作大方：“给你吃蛋糕，不要生气啦。”

眼看着纪云扬张嘴就要咬，封嘉与眼睛越挣越大，神情也委屈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稀罕，我买给你的，快吃。”逗够了人，纪云扬慢悠悠的向后靠，揉了一把封嘉与的头发。

肉眼可见的，封嘉与松了一口气，将蛋糕喂进了自己嘴里，含含糊糊的：“哥哥最好啦。”

他眼睛微眯着，像一只偷食的小猫咪。

“刚刚那个女生要蛋糕你怎么不给她的。”封嘉与明知道为什么，偏偏还要问：“她可是班上的班花哦。”

“什么班花，小孩子就该好好学习。”纪云扬哼笑一声：“要是给了，某只小鱼儿就要哭鼻子了。”

封嘉与翻了个白眼，没什么底气的反驳道：“才不会。”

在旁人的眼中，封嘉与已经拥有的足够多，家庭和睦，父母疼爱，家境优越，遇到小麻烦会有纪云扬给他摆平，遇到大问题，父母会毫不犹豫的做他坚实的后盾。

可就算这样，封嘉与却格外的“小气”，属于他的东西，他怎么都不会给其他人，哪怕是他已经用不上的。

曾经纪云扬问过为什么，那时候，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的小少年很认真的回答他：

“我感觉我什么都没有。”

“拥有得很少，所以一点点都想抓在手里。”

纪云扬第一反应是想笑的，谁不知道封家家主封钧和妻子两个人爱护封嘉与，如珠如宝，封家的家底，强悍如盘踞在这个城市的巨龙。

可以说封嘉与什么都有。

但在那样的眼神下，纪云扬什么都没说，在万千宠爱下长大的封嘉与不蛮横不霸道，甚至有些胆小粘人，这样的封嘉与就算有些小脾气，大家都乐于纵容他。

其他和封嘉与亲近的长辈如此，纪云扬亦是如此。

车停在封家的别墅门口，纪云扬下了车对着抿着唇眼巴巴看着他的封嘉与无奈的说道：“好了，星期一再来送你去上学。”

封嘉与又笑起来，白净的小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好。”

车驶入别墅的车库里，封嘉与刚踏进家门，就被一把抱住了，陷进了一个温暖带着香气的怀抱。

“宝贝，想不想妈妈？”封嘉与被迫仰着头，视线和头顶的灯对上。

好像一场梦啊...他突然这样想着，嘴角却弯了起来，“想了。”

封嘉与妈妈松开他，脸上满是笑意却叹着气说道：“我就知道你想妈妈了，才一天没见而已，小粘人精。”

她突然神神秘秘的拿出一本抱着封皮的书，“锵锵！新的绘本故事书。”

“今晚上妈妈给你讲故事好不好？”封妈妈颇为忧愁的说道：“哎，也不知道谁十三岁了还要妈妈晚上讲故事。”

“也就只有你妈妈我，这么惯着你了。”

封嘉与的视线瞟向那书的名字，《总裁的在逃小娇妻》，没有戳穿妈妈念的都是她喜欢的，而是红着脸：“妈妈最好了。”

毕竟，也是因为他晚上喜欢听妈妈讲故事，妈妈才会给他讲很多奇奇怪怪的故事。

门口传来动静，封钧大步走了进来，他严肃的脸在看见母子两人时柔和了下来，却又依旧沉稳：“在说什么，这么高兴？”

“儿子让我晚上给他讲故事呢。”封妈妈兴致勃勃的说道。

封钧的表情不太赞成，“都十三岁了，男孩子不应该那么娇气。”

“好了好了，说什么呢，十三岁就不是小孩子啦？”封妈妈不开心的怼他，“走走走，小鱼儿我们去吃饭，不要理爸爸。”

封嘉与朝着封父吐了吐舌头，跟着妈妈身后去了餐厅。

说着不能太娇气的封父却也没有坚决反对，在吃饭前掏出了一个礼盒递给了封嘉与，“给你的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封嘉与眼神亮晶晶的，“今天是什么节日啊，怎么会有礼物。”

拆开后发现是自己最近在看的汽车模型，更加高兴了，“谢谢爸爸。”

封父表情还是淡淡的，眼神却很柔和：“不过节就不能给我儿子送礼了吗，喜欢就好。”

封嘉与美滋滋的收了起来，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饭聊着最近的趣事。

婉拒了封嘉与邀请吃晚饭的纪云扬则回了家，在封家别墅门口他就转身上了另一辆一只跟在他们身后的纪家的车。

纪云扬是坐着校门口先来接他的纪家的车到了封嘉与的学校，接上封嘉与上了封家的车，纪家的车就一直跟在后面，直到送封嘉与到家了，纪云扬再坐上自己的车回家。

整个过程看上去非常的有病，但是因为封嘉与喜欢，一群人便纵容着他。

这么一接，就是十多年的时光，一直接到了封嘉与大学毕业。

接到整个人都陷进去，甘之如饴。

封嘉与和纪云扬出柜的时候，封家觉得意外又似乎是在意料之中，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纪云扬年长几岁，一直扮演着溺爱弟弟的哥哥，而现在他又成为了溺爱伴侣的爱人。

这个时代同性恋还并未受到法律的认可，但封嘉与的父亲封钧，坐在房里抽了一晚上的烟，最终还是沉默的接受了。

而封妈妈也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快乐。

封嘉与不止一次感叹自己命好，感叹自己幸运，有疼爱自己的父母，显赫的家世，一心一意爱自己的爱人。

可他从没提过自己从小时候起就断断续续做的梦。

梦里他曾经叫封嘉与，却在不到七岁那年，全世界的天空放满彩色绚烂的礼炮看上去像是最欢乐时候，彻底失去了家。

他和几十个小孩子一起，被抓到了阴暗潮湿的洞穴里面。

这里除了他们，还有无数的小老鼠，整体吱吱吱的叫着，小老鼠会在他们身上爬上爬下，但没有人敢将小老鼠赶下去。

因为他们见过，尖叫着把老鼠摔在地上的孩子是什么下场。

无数的老鼠如潮水般的涌向那个孩子，兴奋的吱吱吱的叫声中，伴随着一声又一声凄厉的惨叫。

那个孩子被老鼠淹没，惨叫声越发的小，他身下的血却愈加浓郁。

很快，小老鼠们散开，留下了一具矮小的完整骨架。

这一幕成为了那个洞穴里所有孩子的噩梦，包括封嘉与，他第一次知道骨头不是白色的，而是血色的，上面还带着没啃食干净的碎肉。

在日复一日的昏暗潮湿阴冷的环境中，恐惧慢慢变成了麻木，他们与老鼠相伴，慢慢也染上了老鼠的习性。

最为明显的，是喜欢啃食自己。

那些小老鼠们会爬在他们身上咬他们，不会咬死，但很痛，伤口溃烂灌脓结痂后又添新伤，他们慢慢的，也喜欢咬东西。

不敢咬老鼠，就只敢咬其他人或者自己。

他们喜欢啃食自己，也喜欢疼痛，这是病态的，但没有人关心这群小孩的心理健康。

本来都是一群小孩子，在一天天的精神折磨之下，在看不见天日重复着吃饭被咬昏睡的情况下，那点儿时的记忆越来越淡了。

短短半年的时间，很多小孩的精神都出了问题。

在恐惧变成麻木之后，七岁又成为了他们新的恐惧，超过七岁的孩子会被抓出来，送给那些怪物吃掉。

封嘉与是幸运的，他在被选中成为食物时，有个穿着蓬蓬裙的漂亮少女选中了他，他活了下来。

但他也是不幸的，他失去了自己的名字，成为了一条狗。

而他这条狗的主人名叫李萌萌。

一开始封嘉与还会求少女让他回去看看，不是回家，他已经记不得他的家了，而是回那个洞穴。

在恐惧和绝望中，洞穴里的孩子互相支撑着彼此活下去，某种意义上，他们也是家人。

封嘉与跪在地上给李萌萌磕头，学狗在地上爬，汪汪汪的叫，舔地上的食物吃，哄得李萌萌开心了，他就能拿一小块甜点去洞穴看看他的朋友们。

巴掌大的一块柔软蛋糕，洞穴里的小孩子基本都只能吃到一点碎渣。

可慢慢的，封嘉与去的次数越来越少，不，他现在已经不叫封嘉与了，他叫旺财。

旺财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越来越少的孩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他们一声声的质问。

“为什么你可以被选中？”

“凭什么你不用死？”

“救救我，求求你让他们放了我。”

“该死的明明是你！！”

“拿着你的东西滚！不用在这里假好心！你怎么不去死？”

旺财越发的沉默，在那个洞穴里最后一个孩子死亡时，旺财在寒风里看了一晚上的月亮，他什么也没想，眼睛干涩，也哭不出来。

那年，旺财才十一岁。

他越来越像一条听话的狗狗，李萌萌指东他不往西，得益于他的听话，李萌萌会让他学习。

教导他，他是怪物的一份子。

旺财在扭曲的教育生活中成长为了少年，他深知怪物们对幼崽的重视，忍不住的去回想自己的父母。

漆黑一片的回忆里，旺财找不出一丝光亮。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于是他去找人类的书籍，看人类会如何照顾他们的孩子，父亲是家庭的顶梁柱，会把孩子举过头顶，哄着孩子骑大马。

母亲是温柔的，会给孩子唱摇篮曲，哄着孩子入睡，会在孩子稍微大点时，给孩子念绘本上的故事。

旺财哼着语调诡异的摇篮曲，看着绘本上幼稚的故事，眼神深处的病态越发的严重。

他像是长着有毒土地里的花朵，哪怕拼命的生长，却一天天的枯萎下去，几片枯黄的花瓣摇摇欲坠的挂在枝干上，不知何时就会落在这片黑气弥漫毒气冲天的土地中。

可他不像无声无息的死掉，他要怪物给他陪葬，要李萌萌死。

在知道世界上还有另一个和他的家一模一样的地方时，旺财是恨的，他就像洞穴里用怨毒眼神看着自己的那些孩子一样，感同身受的恨那个地球。

凭什么呢，凭什么毁灭的不是那里，而是他的家呢。

他选择了帮那些人，也不并不是他所说的希望这个世界好好的，他想这个世界和怪物两败俱伤，想一起死掉。

在偷偷帮人类时，旺财认识了更多人类，他告诉其他人自己口中语调奇怪的摇篮曲是妈妈曾经唱给自己的，他说小时候妈妈会温柔的抱着自己给自己讲绘本上的故事。

其实旺财早就不记得了，不记得儿时的事情，不记得父母的名字。

但谎话说多了，他自己都信了，他想自己一定是有一个虽然严肃但很爱自己的父亲，有一个温柔的母亲。

一定...吧？

旺财始终记得的，是自己叫封嘉与。

可他唯一记得的事情，他却绝口不提，他逢人便笑眯眯的介绍自己，“我叫旺财，是一条狗。”

百般算计万般谋划，在胜利的曙光照亮这片土地时，旺财却一个人坐在能看到云海的山巅上，平静的赴死。

这里不是他的世界，他就算毁灭不了这里，也不想留在这。

如果可以的话，他连骨灰都不想留下。

被烧死是很疼很疼的，可旺财的表情至始至终没有变过。

千万不要有来生了啊...

这一生真的过得太苦了，苦得他不想再活下辈子。

梦里的旺财闭上了眼睛，现实中的封嘉与猛然惊醒，他的动作幅度太大，让身旁的人跟着醒来。

“怎么了？”男人被吵醒也没有任何不耐，而是第一时间关切的问着封嘉与的情况。

封嘉与缓缓的摇了摇头，意识还没从那个梦中清醒过来。

纪云扬拉开了床头灯，就看见了他脸上湿漉漉的泪痕，语气顿时慌了，“怎么哭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院？”

暖色的光驱散了封嘉与眼底的阴郁，他眨了眨眼，视线终于落在了焦急的男人身上，委委屈屈的皱了皱鼻子，“做了个噩梦。”

纪云扬松了口气，俯身吮掉封嘉与眼尾的泪珠，“还好是梦，吓死我了，睡吧，我抱着你。”

封嘉与缩进他怀里，闷声闷气的说道：“别关灯。”

“不关，我抱着你睡。”

在背上一下下温柔的轻拍中，封嘉与慢慢闭上了眼睛。

还好，只是噩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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