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1 章 Chapter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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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31

普瓦松的遗体即将运往剑桥大学。

尼希米听说这个消息,立刻去找富顿神父。

“把尸体送回剑桥能有什么用,就算把尸体切成块,普瓦松也是死于霍乱。班纳特真是无计可施了,还在想要从尸体上找驳斥瘴气致病论的线索。

这种垂死挣扎的模样真是太好笑了。我太善良了还想「帮」他一把,要把运尸的消息登报。”

尼希米上午听到传闻,中午就迅速撰文交给了相熟的编辑。

近一周,瘴气论借着普瓦松之死打了翻身仗,也成为舆论关注的焦点。

但凡涉及BB调查组的消息都能引发一波热议,报刊编辑非常愿意刊登布兰度的动态。

“最迟明晚,全伦敦都会知道布兰度灰溜溜地带着普瓦松的尸体回了剑桥。”

尼希米幸灾乐祸地说着,却没看到富顿神父脸上一闪而逝的阴鸷。

富顿神父的语气依旧平稳,却没有表现出一味地认同尼希米。

“我认可您宣传瘴气论,但没有必要攻讦水源论提出者的个人品格。人类的敌人应该是疾病,而不是试图研究疾病的人。

虽然班纳特先生组织的调查组对霍乱传播方式的观点与瘴气论不同,但相关争论不该扩散到其他方面,只就科学知识而争论就好。

即便这一次班纳特错了,但人类会在错误中进步,何必把人批得一无是处呢?”

那样做的话就是小人得志。

富顿神父没有直接批评,言下之意却非常清楚。

尼希米正在兴头上。他准备高调宣扬布兰度运尸体回剑桥的消息,为的是等一周之后再踩对方一脚。

剑桥没有魔法,普瓦松的尸检在伦敦大学查不到更多线索,难道能在剑桥镇翻出花来?

尼希米认定了布兰度是多此一举,计划好过几天再嘲讽一波,宣布对方仍旧一无所获,不料被富顿神父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有点懵,有种被背刺的感觉,可转念一想才发现是自己得意忘形了。

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富顿神父支持瘴气论,但从来没有说过布兰度本人的坏话。

他针对的只是水源致病论,认为不能让民众产生错误认知而采取了错误的预防措施。

尼希米只能讪笑,“您说得对。其实我也没坏心眼,只想让班纳特认识到在霍乱一事上是他做错了。”

富顿神父:“那就没必要把运尸体搞成新闻。你别忘了,班纳特在其他方面也颇有建树。不要把人彻底得罪了,还捎上了剑桥的名誉。

班纳特不做霍乱传播的调查研究,换一条道路,投身别的产业照样能风生水起。你现在的做法就是在给自己的将来设置障碍,何必呢?”

尼希米不得不承认这话挺有道理。

近期他备受舆论肯定而飘飘然的大脑也重新着陆地面,还生出一丝后怕。

在研究科学理论的路上,一次两次的失误是常态。

自己像是痛打落水狗一样奚落布兰度,说不定会被对方从其他方面暗中报复呢?

“我马上去撤稿。”

尼希米不吃下午茶了,匆匆赶去报社。

富顿神父等人远去,脸色瞬间阴沉,吐出一个词:“蠢货。”

假设普瓦松尸体被运回剑桥的消息传得人尽皆知,万一有人也想去劫尸呢?

哪个大盗会想不开拦路抢劫普瓦松的遗体呢?

运送的不是金银珠宝,也不是能换来巨额利润的尸体,真想贩卖尸体挖坟比抢劫容易。

英格兰的治安不好,但还没到这种地步。

一个“也”字,却说明富顿确定有人打尸体的主意。

谋划者不是别人,正是富顿神父本人。

富顿神父走向卧室,按下床头的机关。墙面落地柜侧滑,露出一扇暗门。

点燃一根蜡烛,他走了进去。穿过幽深的地道,蜿蜒曲折数百米后,抵达一间地下密室。

钥匙与锁眼发出咔嚓声,似开启了一扇通往地狱的门。

门后没有死神,却飘散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从天花板垂下六个挂钩,其中五个钩子各悬挂了一张半透明的皮。

六缺一,如果普瓦松没有捐献遗体,他的皮早就已经挂在了这里。

富顿一手拿着烛台,另一手抚上悬挂的皮子。他的动作轻柔,像是抚摸极品的东方丝绸。

人皮上的汗毛没有完全拔除干净,而每张皮的毛孔粗细略有不同,已经无法看出他们活着的时候其实肤质相似。

“别着急,我会把普瓦松带来的。你们六个人组合在一起最合适了,毛孔大小最为匹配。等你们一起出战,势必能为我击退死神。”

富顿喃喃自语着,又走向镜子。

镜中映出一双深褐色的眼睛,谁能想到在十二年前他的瞳孔是灰蓝色的。

从柜子里取出一件大斗篷。

外层黑色绸缎褪色了,已经失去光泽,而里层缝制的人皮已经开裂。

“快到十三年的期限,我一定可以彻底飞跃死亡。”

烛火跃动,镜子倒映出富顿的眼睛,其中似有红光跃动。

富顿带着斗篷离开密室。没有走来时的密道,而从另一头通向地面。

现在是下午四点,他要去伦敦大学转一转,确定普瓦松尸体被运走的具体时间。

*

*

7月10日,夜晚九点半。

太阳西沉,在地平线上做最后的挣扎,不出半小时天色会彻底黑下来。

一匹老马拉着平板车离开了伦敦大学医学院。

靠近车夫的位置,车板上架起一根杆子,上面挂了一盏煤油灯。

车夫头戴陈旧的渔夫帽,帽檐盖住了上半张脸。

尽管看不清眉眼,但能看到耳边泛白的鬓角,整个人还微微驼背。这些无不说明他上了年纪。

车夫的赶车速度不快不慢,哼着没人懂的乡野小调。稳稳当当让平板车驶入伦敦街道,朝着东北方驶去。

路灯渐渐亮了,行人与车辆都尽力避开这辆平板车。

虽然巨大的黑布遮住了被运输的物体,但长方形盒子的尺寸能让人立刻联想到这是在运送尸体。

其实,棺材没有盖严实,甚至都没用麻绳把棺材五花大绑在车板上。

两个大活人藏在棺材里,留一条缝隙便于空气流通。

不能用绳索捆绑,否则当劫尸者来袭,埋伏在棺材内的人要怎么开盖给对方迎头一击呢?

这却极大考验车夫的驾驶技术,必须保持好平衡,才不让棺材从车板上摔下去。

板车上,西格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昨天制定了钓鱼计划,仅仅36小时后就立刻执行。

推测了劫尸可能发生的方位,凶手在伦敦市区动手的概率最低。

等出了大伦敦的范围,走上通往剑桥的郊外小道,尤其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段,那里最可能发生打劫。

目前车辆尚未进入高危地段。

棺材内,布兰度与埃里克仰面平躺。

两个人躺单人棺材,不可避免会拥挤。双臂无法自然平放在身侧,只能搁在肚子上。

眼前一片漆黑,视觉被削弱了。听觉、嗅觉与触觉变得异常敏锐。

这种特殊角度的“座位”,能听到与平时行路截然不同的声音,周而复始的车轮滚动声变得异常清晰。

“嘎吱!嘎吱!”,车轮声犹如一场怪诞交响乐。

棺材变成了大剧院,唯二的听众呼吸相闻。鼻尖似萦绕一股淡淡的柠檬草幽香,是布兰度洗发水的味道。

埃里克一动也不敢动,双足紧紧抵着棺材尾端的厚实软垫。

空间过于狭窄,现在他只需一个轻微地侧头,就能亲吻布兰度的脸颊。

这个念头似一把暗火,在黑暗狭小的空间内,在他的心间越烧越旺。

越想越热。

热到他想要解开衣领的第一颗扣子。或许,不只是一颗扣子就能解决温度的上升问题。

这种情况是始料未及的。

今天上午,三人搞了十分钟的灵车试运行,调整棺材内防震软垫的摆放。当时,他没有预料到这一路对考验自制力的要求会如此离谱。

运尸全程需走六个小时,推测打劫最有可能发生在第三个小时之后。

换句话说,接下去三个小时内,两人紧贴着睡在棺材里。他真能控制住一动不动吗?

埃里克双拳紧握,一遍又一遍催眠自己。

严肃点,现在自己是半具普瓦松的尸体。身边的不是B先生,是另一半普瓦松的遗体。

警惕点,想一想普瓦松的死状,再想一想他被解剖后的样子。剥皮凶手随时会出现,把旖.旎的念头收一收。

下一刻,埃里克只觉腰侧蓦地一痒。

是布兰度伸出左手,用食指轻轻一戳。

“说说话吧,我们还要躺几个小时,趁着城内嘈杂,还可以小声聊会天。”

布兰度低语,“虽然有过很多特别经历,但我是第一次躺在棺材里出行。您呢?”

埃里克瞬间破功,第一回的自我催眠因外力干扰失败。

一把按住布兰度的左手,棺材内狭窄又黑暗,必须谨防这只不安分的手戳到身体其他敏.感部位。

黑暗里,布兰度嘴角含笑,语气却非常正经。“怎么了?难道您怕痒?抱歉,我不是小心的。”

“没事,我不怕痒。”

埃里克默默平缓呼吸,但没有松开手。尽管没有证据,可他怀疑布兰度的不小心是故意的。

“今夜的这种经历确实非常奇妙,完全出乎我的预料。”

哪怕有过无数幻想,最阴暗时也想过让两人一起死在同一口棺材里才好,但活着一起装尸体藏在棺材里被运走,是一条从未设想的道路。

与B先生在一起,凡事都有可能性。

埃里克想到这里,情不自禁地笑了。“如果四年前您没有登报回应,我一定不会有今天的奇遇。”

布兰度任由左手被握住,难得聊一聊往事。

“假设当年没人回应您在报纸上的迷题,您准备做什么呢?不来剑桥了吗?”

埃里克:“是的,1829年的圣诞节我已经准备在巴黎隐居。去杰克学院是为寻找治疗脸伤的方法,但理智上我早就知道找到药方的可能性很低。”

埃里克说着曾经的隐居计划,巴黎的地下世界很大,选择在剧院下方修建自己的老巢,是因为喜欢音乐。

布兰度对音乐没有狂热喜爱,但很乐意听一听大师讲音乐。这就愉快地聊了起来。

五十分钟后,灵车驶出了大伦敦。

行人的数量越来越少,路上开始变得安静,渐渐只剩车轮滚动声。

棺材内,两人不再讲话。

毕竟不是演恐怖片,不能搞会说话的尸体。

西格也没再哼歌,而他的驾车技术如同他保证的那样高超,让灵车非常平稳朝着既定方向驶去。

郊外,偶尔遇到了几个旅人。

随着夜色渐深,零点过后,路上再也看不到第二个人。唯有灵车悬挂的煤气灯执着地散发着昏暗的光芒。

不知不觉间,灵车驶入了荒野小道。

四周杂草丛生,有一米多高,一眼望去看不清是不是藏人。

西格一直保持着不快不慢的车速,但见到前方道路的两侧各有一棵大树时,他把车速放缓了。

这一瞬,新奥尔良的幽灵割头事件突然在脑中闪现。

西格扬起鞭子,佯装要让马跑快一些,却没打马而是斜着挥出。试探着两棵大树之间是否横起了极细的鱼线。

一鞭,又一鞭。

第五鞭时,西格手上一顿。

鞭子接触到了横在两棵树之间的障碍物,却没有看到大树两侧有藏人。

凶手很狡猾,很可能藏在更远一些的地方,要等车夫被细线割伤再出手。

西格眨了眨眼,考验演技的时候说来就来。

在即将接近细线之际,他直接跳下了马车。

“啊!”他发出一声惨叫,然后滚向了草丛,顺势戳破鱼泡装的鸡血撒了一地。

老马毫无察觉,继续自顾自地朝前走。

下一刻,平板车失去了控制。听到几声闷响,车轮接连碾过路上的障碍物石块。

福尔摩斯牌车夫,一般情况下是车技过人,令人能放心睡觉。

但坐他的车,往往会出现非同寻常的情况。乘客必须掌握随机应变技能,否则很容易被死神请去喝茶。

棺材内,布兰度与埃里克在听到西格的惨叫便知情况有异。

两人全身戒备,手脚牢牢撑住棺材的头尾,保持身体与棺材相对静止,防止坠地震伤。

“哐!”

没有捆绑的棺材因颠簸而倾斜,很快偏移出车板,整个掉到地上。

棺材侧翻,遮挡的黑布掉落在一旁。

棺材内,似乎瞬间气温飙升。

埃里克处在下方,右耳几近烫到冒烟。

布兰度的借力很到位,其实没怎么压到他。

在棺材侧翻的一瞬,他却清晰感到对方的唇不小心触碰到自己右耳。

埃里克努力控制加速的心跳,这次B先生真是不小心的吗?

布兰度眼底掠过一丝笑意,她发誓刚才是一个意外。

下一秒,两人的神色却变得非常严肃。

由远及近,有脚步声响起。

不是西格的,很陌生。他踩踏着杂草,正一步一步走向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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