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第46章

夏霄一怔,似乎没想到季子渊的酒量竟是这么差，他略带遗憾的说：“我们大兴的国相也在赵国长大，酒量极好,我还以为赵国人都如国相一样能喝呢,却没想到季使节竟是如此不胜酒力,真叫人遗憾。”

季子渊闻言看向顾景崇，语声淡淡,“自是不能与国相相提并论。”

季子渊虽然是在回夏霄的话,可那神情，却像是在对顾景崇说似的。

雯儿听了夏霄的话也不由得一怔。

他……什么时候变得能喝酒了？

雯儿很想再看看顾景崇，但她现在站的位置十分显眼,她不敢明目张胆的瞧，只能略微抬了下眼皮。

她没看清顾景崇的神情，只看见了他握着酒杯的手指,苍白而修长,指缝间不见一丝污垢，也不见习武生成的厚茧,像一块精心雕琢的美玉,没有丁点瑕疵。

这样一双手,雯儿只在赵国皇帝身上瞧见过。

虽然不及顾景崇的漂亮，可那双手与顾景崇一样，握着权势。

只有富贵之人才会有这样的手。

雯儿的心跳又快了几分。

也不知是不是激动。

一旁的夏霄自然是瞧不出雯儿这些小心思的,只看着她一会儿低头一会儿抬头的,脸不时还红几分,那模样着实有趣的很。

正巧他杯中的酒喝完了，太监刚要给夏霄满上，夏霄却抬手一掩,悠悠道：“本王想要季使节身后的这位小厮倒酒，季使节可否……？”

季子渊笑了笑，虽未答话，却淡淡瞥了雯儿一眼，雯儿当即会意，走到夏霄身旁，伸手拿起酒壶，低头为夏霄倒起酒来。

她一走进，夏霄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气，馥郁清甜，显然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用的起的。

而那双手，也是十指纤纤，柔若无骨。

夏霄伸手去拿酒杯，两人的指尖就这么触在了一起，温热而柔软，的确是姑娘的手。

雯儿的肩膀颤了颤，手却没缩回去，依旧抵着夏霄的指尖，甚至还抬头瞧了夏霄一眼。

夏霄见过很多姑娘，但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大胆的。

他轻轻一笑，指尖一勾，正要将雯儿的手带过来，却听见一旁的季子渊淡淡地问：“下官听闻宁王妃怀孕了？”

不冷不热的一句话，却令雯儿的身形一僵，直直地收回了手。

他居然有王妃了……

夏霄愣了愣，没想到季子渊会忽然问这样一句话，也没想到这句话会令这姑娘把手收了回去。

不过夏霄也就是逗逗她罢了，至于雯儿怎么想，他自然是不会关心的，他笑了笑，道：“是啊，半个月前请太医把的脉，太医说，已经有六个月大了。”

“那下官要恭喜宁王了。”

季子渊虽是不能喝酒，却还是倒了一杯饮下。

大兴的酒极烈，他又没吃什么东西，两杯酒下毒，胃如火烧般的疼，像是被什么狠狠翻搅着，连带着面色都苍白了几分。

雯儿瞧见他的面色，心中不免有些担忧，从桌上端了碗汤羹给他，他却没有接，只是抬头看了雯儿一眼。

淡淡地一眼，没有露出任何情绪，却如霜雪般的冰冷。

雯儿明白，他是生气了的。

雯儿其实很怕他生气，当即便低下了头，先前那副大胆的样子，也收敛了不少。

雯儿这一收敛，夏霄便觉得无趣了。

他在宗正寺关了快一个月，虽然没吃太大的苦，却憋的厉害，但他刚放出来没几天就遇上赵国来使节，又不能不来，便只能在这宴席上找点乐子，可这乐子居然就被季子渊一句话破坏掉了，他显然是不开心的。

他嘴上说着“多谢多谢。”心里却郁闷得很，仰头喝了一口酒，忽然看到对面坐着的顾景崇，夏霄心里当即便有了个想法。

他望向季子渊，道：“季使节别光顾着敬本王酒了，国相与你好歹同是赵国人，你何不敬国相一杯？”

季子渊方才已经说了自己不能饮酒了，如今夏霄却又要他敬，分明是在报复季子渊刚才坏他好事的举动，他这是要季子渊难堪。

夏霄知道，一般人敬酒，顾景崇根本连理都不会理，更何况是一个连职位都没有的小小使节。

季子渊自然知晓夏霄心思，他淡淡一笑，目光落在顾景崇身上，缓缓站起身子，略微低头对顾景崇作了一揖，低声道：“宁王盛情难却，不知国相可否愿意，与下官对饮一杯？”

他语气虽是十分谦和，可话却明显是在说，酒是夏霄逼他敬的，如果顾景崇不接，那也是拂了夏霄的面子，丢脸的不止他一个。

夏霄没料到居然又把自己扯进去了，但话已出口，他也不好再说什么，殿内几十双眼睛，都望向顾景崇。

顾景崇抬眸望了季子渊一眼，目光虽是平淡如水，可坐在龙椅上的姜徵却分明看到他的睫毛颤了一下。

是因为季子渊吗？

姜徵忽然想起昨日顾景崇看到文书的情形。

当时他目光落着的地方，似乎就是使臣的署名。

难道他们认识？

以顾景崇的学识韬略，就算以前在赵国，也绝不会是普通人家的子弟，只不过他将身世隐藏的很好，就算是先帝，也未曾查出过半点消息。

季子渊是赵国世家子弟，他若是认识顾景崇，那么顾景崇是否也是……

姜徵心中一紧，她知道顾景崇不愿意别人知晓他的过往，他从入席到现在一句话都未说，若是真与季子渊相识，那季子渊显然是他不想理会的人。

姜徵正欲打个圆场把此事翻过，还未开口，便听见顾景崇淡淡道：“即是赵国的使节，饮一杯也无妨。”

顾景崇特地提了赵国二字，未曾提季子渊的名字，那么季子渊这杯酒，代表的便是赵国，而不是他个人，顾景崇饮一杯，的确无妨。

季子渊淡淡一笑，算是谢过顾景崇的抬爱，他略微仰头将酒饮下，俊秀的面容又苍白了几分，如点墨般漆黑的眉微微皱着，模样显然是十分难受的。

可即使是这样，他也依旧站着，顾景崇不说坐，他便不能坐。

他是个极有分寸的人。

好在顾景崇并未为难他，将杯中酒喝下后，便微微抬手示意他坐下，不过是一个细微的动作，却让夏霄有些意外了。

以顾景崇的性子，根本不会关心谁是站着的，谁是坐着的，哪怕季子渊站到宴席结束，他也不会多说一句话，可他居然抬手让季子渊坐下了？

难道是对家乡人的特殊关怀？

夏霄不敢确定，他决定再试试顾景崇。

夏霄扬声道：“难得国相兴致好，季使节何不多敬国相几杯，莫要扫了国相的兴。”

季子渊握着酒杯的手指一紧，忽然侧过头来望着夏霄，那眼角虽带着三分醉态，却锐利冰冷的摄人。

他微笑着说：“下官酒量不及宁王，自是难陪国相尽兴，宁王何不陪国相喝两杯？”

夏霄被这眼神一瞧，竟觉得有些冷。

但只是一瞬，他的眉目间便染上了些许愠色。

季子渊的爹是赵国中书令又如何？他自己不过是一个赵国的使节，现在又在大兴的地盘上，凭什么敢违逆他的意思？还用这种眼神看他？

夏霄张了张嘴正欲说些什么，却没想到一直坐在龙椅上没吭声的姜徵接了一句：

“是啊，宁王刚才不是还说‘自斟自饮，好不寂寞’么？怎么光让季使节喝酒，你自己反而不喝？哀家觉得你与国相喝酒，才是最合适不过。”

夏霄愣住了，自己再怎么样也是大兴的亲王，姜徵不帮他就算了，怎么反倒帮起赵国人来了？

夏霄十分郁闷，倒是季子渊笑了一下，轻声对雯儿吩咐：“还不快给宁王倒酒？”

夏霄觉得季子渊这副讨厌的样子，还真有点像顾景崇，明明他俩喝酒才更合适些。

他哼了一声，忽地用手把酒杯一遮，幽幽道：“既然是敬国相酒，那就应该先给国相倒。”

说着，他便抬手示意雯儿去顾景崇那里，雯儿的心跳的极快，一颗心似乎早就飞了过去，可脚却像是生了根似的，挪不动一步。

季子渊没有看她，微别过头，轻声说：“去吧。”

雯儿的肩膀颤了颤，飞快地看了顾景崇一眼，他依旧静静地坐在对面，神色平静的看不出喜怒，似乎这边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雯儿按耐住心头的激动之情，踩着碎步从大殿后方走过，不过几十米的距离，她却觉得和从赵国到大兴的路途一样漫长。

好在，她终是走到他身边了。

整整十年，她还是走到了他的身边。

雯儿的眼眶有些泛红，拿着酒壶的手也有些颤。

她希望顾景崇能与她说些什么，哪怕只有一个字她也心满意足。

可直到她倒完了酒，顾景崇也没有看她一眼。

他没有认出自己么？

踌躇了半晌，雯儿终是按耐不住，微微弯下腰，小声地唤了一声：“景崇哥哥。”

那声音细如呢喃，带着几分忐忑的无措，像阵风似的，就这么飘到了姜徵的耳朵里。

是个姑娘？

景崇……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