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眼中钉

第86章

姜恒赶车,出了东兰山，一口气总算缓过来了。

耿曙则徒步在后跟着，出铠甲的声响,其后则跟随着的十二名亲卫。

再后面，是被雨淋浑身湿透的界圭。

姜恒想来想去,这事情也不能说是耿曙的错。

“你去哪儿？”耿曙远远地喊道,“恒儿！我错了！我错了行不行！我朝你认错！”

姜恒道耿曙根不觉自己有错,认错只是不想怄气，而第一次征讨林胡人，乃是汁琮与太泷下的决定,耿曙只是雍国的一枚棋。第二次前来，则是界圭告诉了。

“界圭朝你怎么说的？”姜恒停下马车。

耿曙也是一肚气,摘下头盔,抹了脸，说：“说你被林胡人扣下了，让我来救你,顺便端掉这村，也好朝落雁城交差。”

马车停了下来,亲卫们便地待命，姜恒从车上下来,怒气冲冲地到溪流前去。

界圭跪在雨后的一道溪水前,躬身洗涤布巾,擦拭左眼，先前姜恒那枚火炭熏脸上漆黑,眼睛却有受伤，眉骨一侧烫出了少许水泡。

“你走罢，”姜恒说,“回落雁城去，不用你跟着我了。”

界圭抬头，看了眼姜恒，有说话。

耿曙道姜恒是的怒了，来到的身后，说：“我错了，恒儿，都是我的错。”

“是我的错，”界圭说，“我该等到你走了以后再动手，先前只怕待咱们离，郎煌为保万全，撤离驻地。”

姜恒听到直到此刻，界圭还想杀人，当即躬身捡起一块石头，想给一下，但想到一路上界圭的照料，于心不忍，扔出去时失了准头，落在溪水里，溅了界圭一脸水。

界圭抹了下脸，朝姜恒笑了笑，依旧是那吊儿郎当的笑容。

姜恒转身，上车。耿曙好不容易跟来，见姜恒好了，说：“往旁边挪挪，我给你赶车，喏，现在只有咱俩了，你骂，动手罢。”

这次姜恒有拒绝，耿曙便接过马鞭，赶车。

“你不想杀林胡人，是不是？”耿曙说，“我不道，我以为你被抓了，好，你说什么是什么。”

姜恒说：“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你有半点判断吗？们是人！不是畜生！你当是今天晚上杀鸡吃吗？不杀不杀，留它一命？”

“不重！”耿曙说，“不重，好，我道了，行！你说都对！”

姜恒深呼吸，耿曙说：“我以为你被抓了，着急才来的。”

说着，耿曙吹了声口哨，风羽便飞过来，停在车上。

耿曙回头看了眼，见界圭在溪流前长身而立，有追上来，远远地看着货车离。

“恒儿，”耿曙说，“我想死你了，我每天都在想你，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山阴城！”姜恒好气道，“回去练你的兵！”

“练完了！”耿曙说，“们回家帮忙收麦了，走罢，你不想再让界圭跟着，让走，我陪你，行不？我绝不乱杀人。”

“那是你的臣民，”姜恒认道，“是你的百姓。”

“好了，我道了。”耿曙叫苦不迭，听耳朵起茧了，放缰绳，拉着姜恒的手，姜恒挣，耿曙却按着，在唇上狠狠地亲吻了一下。

姜恒当场气消了，一时无言以对。

“我也想你了。”姜恒说。

“每天么？”耿曙一抖马缰，说道。

姜恒：“不是每天，有时实在太忙了，忙倒头睡。”

耿曙说：“我道，我再忙也会想你的。”

说着，耿曙忽然想起亲卫们还跟着，便回头吩咐几句，让们回山阴城去，带领军团，回到落雁、灏城与大安等地，参与接下来的秋收。

姜恒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已经看不见界圭了，不去了何处。

耿曙折腾一夜，始有点热了，卸下铠甲，只穿一袭单薄的黑色武服内衬，一手搂着姜恒，犹如从前般，伸手摸的后腰处。

“瘦了这么多。”耿曙不满道。

姜恒叹了口气，索性倚在耿曙身边，也不生气了，耿曙便腾出手来，玩的耳朵，手指在耳上绕来绕去的。

“好难啊，哥。”姜恒说。

“不想走了吗？那回去？”耿曙说。

“我说，改变雍国，实在太难了。”姜恒在耿曙怀里翻了个身，拉过的另一只手，让环抱着自己，悲哀地说，“想建起一个国家须经过不道几代人，毁掉它，却很容易。”

耿曙挠了挠脖颈，三个月里，在军队里连话也不常说，一副绝世名将的派头，更须树立威严，否则下不好管。但一见到姜恒，恢复了骨里那少年的模样。

“你都忙什么？”姜恒问。

“练兵。”耿曙说，“训练们，根据地形偷袭、渡河、平原徒步、纵马、攻占山丘、破城、夺旗、运送物资、埋伏战、遭遇战、游斗战、阵法。拉练么，都这样。”

“师父说对，”姜恒想了想，说，“我的心肠太软了。”

不不承认，界圭的选择才是对的。

在耿曙眼里，姜恒却是有缺点的。

“不是的，”耿曙说，“你做对，这日里，我也在反省，我不该这么待们。不该对林胡人这么残忍，朝廷挑拨起情绪，朝林胡人战，将们说十恶不赦，我都信了。但直到正下手时，我觉，实在有这个必。”

“算了。”姜恒比谁都了解耿曙，道是一根筋，判断情势往往单纯凭借感觉，不会加入诸方的利益考量，说这话，只是因为在自己面前毫无原则与坚持，从到大的习惯让认为，弟弟读了许多圣贤书，比自己更明白事理，说的都是对的，如果有冲突，那一定是自己错了。

三天后，们抵达了山阴城，界圭消失了，也不是回落雁复命，还是去追杀剩余的林胡人了。姜恒心道千万不，如果界圭的再这么做，们之间，再无挽回的余地了。

不讨厌界圭，那天之所以愤怒，缘因界圭不理解，而该理解自己的。

与其说是朝界圭火，不如说是一种深深的失望，以为界圭是己，却到了这么一个回答的失望。

幸而与耿曙在一起了，这让心情稍微好了。

山阴城是曾家的封城，不及落雁庄严肃穆，却较之王都更为繁华。身为封地的公侯，曾家有治辖权，只能享受城中的分税赋，而因为南征的十年大计，近年来税赋也在不断收缩。

山阴背靠贺兰山，于山麓的北边，治十七万户，其中有不少是迁徙前来的塞外族，以雍人最多，其次风戎人，最后是氐人与新迁的林胡人。

百年前，周、曾、耿、卫四大家，以门客的身份跟随汁氏远征塞外，平定侵扰洛阳的风戎人之乱，立下了汗马功劳。卫氏擅治军；曾氏则为汁家的高参幕僚；耿家主管守卫王室与刺杀；周氏主管外交与商贸。

汁家在塞北自立为王后，兑现了的承诺，将大安、山阴与灏城封给了三名门客，奈何耿家人丁凋零，当家主不愿迁走，宁愿留在落雁，时刻陪伴在王族身边。于是耿家成为了唯一有封地的大贵族。

一代一代下来，耿渊与汁琅、汁琮兄弟情同手足，于是耿曙归朝后，也到了最高的待遇，被收汁琮的。

山阴城半在山腰上，到秋季，城内欣欣向荣，虽以雍律治理，却因远离落雁，有胡人混杂，较之王都充满了烟火气，烤饼摊、面摊多了不少。初秋时山前已有黄叶，雨季过去，秋高气爽，碧空如洗，蓝天映着山下的景色，投在城外湖里，赏心悦目。

“我不想去见曾家家主。”姜恒朝耿曙说。

两兄弟抵达山阴后，耿曙便找了一家驿站，出示自己腰牌，在后院卸车下货，说道：“你说了算，想做什么都行。”

姜恒想了想，说：“还是去见一面罢。”

耿曙：“嗯。”

姜恒觉无趣，这伙公卿与士大夫，成天缩在城中，外头的世间疾苦，于们而言仿佛不存在，唯一能看见的，是每个地方每年死了多少人、缴上多少税，百姓变成了数目，生活的苦难折算成了粮食与钱，为此而语。

“算了不去了。”姜恒说。

“好。”耿曙说，并去二处吩咐，杀两只鸡，一只炖汤，一只蒸嫩嫩的斩件蘸葱姜油吃。

两人凑着一张矮案，姜恒确实饿好天了，林胡人所食不过烤肉上撒点盐，大多时候困苦潦倒，只吃干粮。姜恒饿眼睛绿，耿曙便道：“慢点吃。”

正吃饭时，看见了界圭，界圭一身衣服脏兮兮的，大摇大摆进来，在驿站让二做了一碗面，犹如野人一般。

“你还不回去？”耿曙朝界圭道。

界圭说：“我换了主人，主人不我，只能当流浪狗了。”

姜恒叫来二，盛了一大碗汤、半只鸡，说：“送过去给吃。”

界圭也不客气便吃了，耿曙让晚上去睡柴房，免来扰与姜恒，界圭也有异议，此安顿下来。

“南方怎么样？”姜恒吃太饱，晚上还睡不着。

“被你说对了，”耿曙躺在床上，搂着姜恒，注视的眼睛，嘴唇动了动，说，“南方四国今年不会战，太灵派人到宋邹那里，讨金玺，被宋邹回绝了。”

金玺不在宋邹手中，哪怕嵩县翻过来也用。宋邹按着姜恒的吩咐，昭告天下——谁能替姬家收拾这残破河山，令神州大地重归一统，金玺便交给谁。

于是太灵只回去与门客商量，拿到金玺，成为盟主，让余下四国包括北雍出称臣令，想到称臣令，必须自立为天。

而眼下五国，谁也不敢自立为天，否则一定会遭到各国的讨伐，姜恒成功地对外问题，转化成了南方四国的内斗。

“目前代国愿意与郑结盟。”耿曙说，“梁、郢两地不愿意，管魏派出去的说客起到用，郢王按着此事，不参与联军，只能说再看罢。管相说，明年春，不道会不会有变化。”

“会的，”姜恒说，“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耿曙翻了翻姜恒路上记载的册，说：“是的吗？”

每一页，都是雍国百姓的血与泪，耿曙从未听说过，东宫议政，也从来不说这，们离民间实在太远了，哪怕地方官每月的汇报与简书上，百姓的生活苦难也会被繁杂事务所掩盖。

汁琮只有一个目标，即南征，收复中原。除此之外，所有的民生、贸易等问题，都为这个宏图伟业让步，清楚地道国内有许多问题，但等下梁国、郑国，一切都不会再成为问题。

只是这个目标被姜恒与太灵联手断了，导致如今国内的问题已暴露到难以收拾的地步。

姜恒道：“每一个人都有名字，那生活都是切切的。你们看了我回去的信吗？”

“看了。”耿曙翻过一页，聚精会神地读着。

“怎么说？”姜恒问。

耿曙答道：“回去你道了。”不想告诉姜恒，因为的信，导致朝廷内互相倾轧的派系，有了许多杀人诛心的借口，起初汁琮杀大臣杀沙洲血流成河，其后天牢内则人满为患。

不道多少人已姜恒视眼中钉肉中刺，恨咬牙切齿，但耿曙不在乎，文臣能们怎么样？军队在的手里，只在手里，姜恒不会有危险。

谁敢碰姜恒一根手指头，耿曙会们杀个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