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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6 章 寡夫门前是非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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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大伯家吃饭的路上,陈子轻把他下午惹哭梁津川,以及前不久偷偷抹口水假哭被梁津川当场抓包的事说给梁云听。

梁云成功被转移注意力,暂时抽离出家里只剩自己的伤感里:“后来呢?”

陈子轻不好意思:“后来就少儿不宜了。”

梁云说:“没事,我是成年人,可以听,也听得懂。”

陈子轻:“……”

他搓搓冻红的手,放在冻得更红的耳朵上面捂着:“这真的不能说,不然你哥会生气的。”

村里还都是土路,积雪和泥巴搅合在一起到处是黑鞋印,梁云不找地方下脚,她随便走,不在乎鞋子会不会脏掉,嘴上揶揄:“又要气哭?”

陈子轻飞快回头,假装不经意间瞧了眼落后几步的当事人,呼出一团白气:“你小点声,可别让他听见了,他听力非常好。”

梁云觉得好笑,她从来都不知道二堂哥能被气哭。他那样的性子,竟然也会那么情绪化的流眼泪。

这个离奇的现象背后,反映的是,嫂子对二堂哥的重要程度远超她想象,关于爱恋,关于依赖,关于爱情。

梁云加快脚步:“嫂子,我先去大伯家,你去哄我哥吧,免得待会吃饭的时候,他坐你旁边红着个眼,那我吃不下,没法看。”

陈子轻想说不至于,但他底气不足,他就只好听从梁云的建议,在原地等后面的男人。

两秒后,陈子轻不等了,他掉头去找:“津川。”

梁津川理都没理。

陈子轻拉他温暖干燥的大手,把自己冰冷的手塞进去:“哥哥,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梁津川还是那副姿态,他不用掌心拢住那五根冰棍似的手指,却也没甩开,任那股寒意缠上来,往他毛孔血管里钻。

陈子轻走在他旁边:“对不起嘛,人家不是故意装装哭的,人家是因为太在乎你了。”

这个时代还没茶言茶语一说,梁津川估计只觉得他说话奇怪。

不过都这么多年了,早该听习惯了。

陈子轻“人家”了半天,梁津川无动于衷。

这都不吃?

陈子轻东张西望,见四下只有他们,他小声喊:“老公啊。”

梁津川脚下一个踉跄。

陈子轻正要高兴终于收到了反响,梁津川就把他拽到一棵老树后面:“在床上要你叫一声都费劲,现在怎么主动叫了。”

“当然是为了哄你啊。”陈子轻挺直接的。

梁津川的面部轻抽一下,微热的气息落在他眼皮上,似是动怒,似是埋怨:“你把我和你吵架,被你气哭的糗事告诉梁云。”

陈子轻不是很认同他的说法,满眼真诚道:“那怎么能算是糗事,那是你爱我的证明。”

梁津川愣然。

陈子轻欲要说话,嘴巴被揪住了。

梁津川揪着他的嘴:“你是不是老天爷派来骗我的?”

陈子轻心下一紧,他扪心自问,这些年的种种谈不上骗,于是他就坦然道:“骗你什么啦?”

梁津川神情晦涩不明,你把我骗光了,我还屁颠的跟在你后面,生怕你丢下我。

嘴上的手撤开了,陈子轻夸张地说:“我嘴都被你揪疼了。”

梁津川牵着他从树后走出来。

陈子轻没得到梁津川的回应就不停:“肯定红了。”

尾音刚融进冷风里,炙热的吻就落了下来。

梁津川含着他冻得发青的嘴唇,吮了会,给他吮暖和:“好了?”

陈子轻小鸡啄米地点点头。

梁津川把他的手放在掌中,另一只手捉着,一根根的摩挲他的手指,从最下面的指节摸到指尖:“你快四十了,不适合夹着声音说话了,老婆。”

陈子轻心说,我知道,我也不想,那不是习惯成自然,自然成习惯嘛,总之就是一言难尽,相连着的世界,来不及过滤,后遗症相当大,但愿隔开一个任务能好点。他面上蹙眉表达不满:“简直胡说八道,我才三十四岁,也就是三十出头,我跟快四十有什么关系,完全没有。”

梁津川漫不经心:“明儿过了年,你就三十五了。”

“知道知道,我要你提醒啊,大聪明。”陈子轻一脚踩进烂泥里,“反正我长一岁,你也长一岁,我们永远相差七岁。”

梁津川扯唇,明年是他在坟前求的十年的,最后一年。

他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气。

“津川,我们得走快点。”陈子轻喊道,“大哥大嫂跟二哥二嫂都出来接我们了。”

梁津川任由爱人拉着他走,身前身后都有人家,都有灯火,但那些和他没关系,他只有身边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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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本来话就少,如今更是没什么话了。

可他还是在那对叔嫂进门的时候,拿掉捧着夹|在|腿|间的玻璃茶杯,从椅子上站起来:“南星,津川,你们来了啊。”

“大伯。”陈子轻回应,“是不是等久了啊,肚子饿了吧,怪我们路上走慢了。”

“没啥事。”大伯头发全白,眼窝凹陷尽是老态,“路不好走。”

“明年我打算跟村长说说,我出钱请人把大路铺层石子。”陈子轻边说,边按照大嫂的示意,把鞋底的泥蹭在门边的拖把上面,他叫梁津川也蹭蹭。

梁津川穿的是搭配假肢尺寸的定制鞋子,他蹭拖把的时候,老大老二家的孩子们都在看他的鞋,看他随着动作隐隐露出来的仿真脚面和脚踝。

没有恶意,只有好奇。

梁津川不是会拽起裤腿,叫他们过来,给他们讲解假肢的性情,他的无视已经是亲和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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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的时候,大伯还在提铺路的事情,他说:“南星,你真要给大路铺石子?那得花不少钱。”

陈子轻啃着一个鸡脚,口齿不清地应答:“我有数的,到时我让村长找门路。”

大伯叹口气,似乎是不赞成他一个人承担铺路的费用,却又没有说,他吃了两口就自顾自地抽起烟来,不离桌是因为家里来了客人。

饭桌是拼的大圆桌,人挨着坐,满满的一大桌人,这功亏于老大老二都有两三个孩子,大的也不小了,再过几年,就该成家了。

曾经那个热场子的老幺不在了,他妈又跟着去了,家里再多人都热闹不起来。

陈子轻为了活跃气氛,就问上学的小辈学习怎么样,工作的小辈压力大不大,他感觉自己成了蛮讨厌的那类长辈,话都堵不住嘴,多管闲事。

而梁津川跟梁云在他左右,像两大护法,没丁点话。

好在老大搭上了陈子轻的话茬。

老大提议大家伙喝一杯,于是一伙人稀稀拉拉的举起大小杯子,碰了个过场。

陈子轻一口饮料下去,牙齿冻得嘶了声。

老大的眉眼跟老幺有几分相似,性情也是,他尽力充当大家庭的顶梁柱,一年到头操的心数不清,这会儿他热络地关心侄子侄女,得到简明扼要的“嗯”“是”之后,就把目标转向侄媳,唠了会家常,提了嘴他养着的老水牛:“就这么说好了,明个晚上你们也过来,大家一块儿过年。”

陈子轻点点头:“好的好的。”

老大手上拿着筷子在桌上比划:“吃菜,你们都吃菜,别只顾着吃米饭!”

大嫂拽他胳膊,提醒他筷子头上有菜叶,他把菜叶吃掉,喝酒上脸颧骨发红:“菜也要吃,这个天菜一从锅里盛起来就凉了,要快点吃。”

“是呢。”陈子轻接老大的话,“尤其是荤菜,肉油一会就白了。”

老大笑呵呵的:“还是炉子好,吃完都是热的,明晚我们烧炉子锅。”

陈子轻夹糯米丸子吃:“好呀。”

糯米丸子外面用油炸过,酥脆,里面是香糯的米饭,他嘴里的没吃完,就夹了一个给梁津川。

“柏川他媳妇……”

二嫂下意识喊的,她喊出来就知道自己错了。

果然,桌上氛围微妙。

最小的孩子都意识到不寻常,停下了凳子上有钉子的磨蹭举动。

梁津川面无表情,周身压抑的气息向四周蔓延。

一时之间整个客厅静得掉针可闻。

二嫂尴尬又无措地放下筷子,把两只手在裤子上擦擦:“看我这嘴,还没怎么吃就黏巴上了话都说不清楚了,是津川他媳妇,津川他媳妇。”

陈子轻眼神安抚:“二嫂要说什么?”

二嫂是真的吓得不轻,她不吭声了,只摇头。

陈子轻桌子下的手偷偷拍了拍梁津川的腿,握住他僵硬的膝盖,慢慢捏动。

“吃饭就好好吃饭。”大伯发话了。

“爸说的是。”老二站起来,对着现今的生意人梁津川说,“津川,我敬你一杯。”

梁津川掀了下眼皮:“坐着吧。”

老二受宠若惊,他忙坐下来,和梁津川碰了杯酒。

气氛恢复如常。

“南星,你们晚上在我家睡吧,床跟被子都是现成的。”大嫂积极道,“还有小云,你也是,回去要铺床,最近都没好天,你的被子也没晒过太阳,盖着那能好受吗,你们都在这睡。”

老二有意无意地踢媳妇一脚。

二嫂后知后觉地表态:“老大家睡不下就来我家。”

梁云拒绝道:“我回家睡。”

“我跟津川也是。”陈子轻顺势说,“不麻烦大嫂跟二嫂了,明儿我们再来吃饭。”

大嫂二嫂:“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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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陈子轻是清明的时候回老家,那是春天,晚上睡觉不冷不热,很舒服。

不像现在,冻死人的寒冬里,陈子轻抱着梁津川挤在小屋的床上,不远处烧着火盆。

陈子轻把手揣在梁津川的怀里:“我有你都这么冷,小云一个人睡,那得多冷啊,要不我给她装个盐水瓶送过去吧。”

梁津川叫他别折腾。

“这怎么叫折腾。”陈子轻嘀咕,“我作为她嫂子,我……”

腰被掐住,他后半句跑没了影。

梁津川在他耳边说:“到今天,还有人把你叫成我哥的媳妇。”

陈子轻安静了下来,梁津川搁这儿倒醋呢。

“梁柏川,梁津川,这两个名字,只有中间的那个字不同。”梁津川说,“前一个是比后一个好叫还是好记?”

陈子轻清楚梁津川不是要他回答,而是在神经兮兮的自言自语。

果不其然,陈子轻听他来一句:“不如我改名?我不叫梁津川了,改叫梁柏川?”

“别了。”陈子轻哭笑不得,“我喜欢梁津川。”

“但是梁津川排在梁柏川后面。”梁津川嗓音冷冷的,好似含着莫大的委屈与浓到化不开的阴郁,“我排在后面。”

陈子轻再次变得安静。

梁津川淡声:“这辈子是定了的,就这样了,下辈子我能排第一个吗?”

陈子轻立刻点头:“能,你第一个,只有你。”

梁津川似笑非笑:“你说了算?”

陈子轻有种没法形容的感觉,他说了不算,架构师说了算。

“睡吧睡吧。”陈子轻把梁津川的脑袋放在自己脖子里,“晚安啊,哥哥。”

梁津川的鼻尖抵上他脖颈脉络,鼻息里都是他一如从前的干净味道。

被窝里的健全身体紧||缠||着残缺身体。

陈子轻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梁津川却是没有睡意,他捏怀里人的鼻子:“谁是你哥哥。”

末了,吻||上他因为缺氧张开的嘴,深入地缠||绵许久,吃|掉他嘴边的津||液:“下辈子做你哥哥。”

后半夜,风吹树枝的声音很清晰,渗着一股子阴森森的味道,仿佛厉鬼在耳边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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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早上要烧纸,各家都拎着纸钱去山里,睡眼惺忪的孩子也跟着,很不情愿,嘴巴翘得都能挂油瓶了,这习俗跟清明节差不多。

日头升起来,雾气散去许多,山里全是人,空气里面弥漫着焚烧的气味,沾得每个人身上头上都是。

陈子轻去看了看梁铮。

大伯家已经给他烧过纸了,坟前有一小滩灰烬没被风吹跑。

陈子轻趁梁津川没跟来,他赶快把手搓热,折一把元宝烧给梁铮,完了就去看二叔二婶。

梁云不知多早来烧的纸,坟前的灰烬被吹得所剩无几,只有磕头留下的痕迹。

陈子轻也给他们烧了点元宝,让他们在地底下花。

元宝比冥币的面额大多了呢。

陈子轻拄着树枝,一脚深一脚浅的都在山里,灌木把他的裤子拉扯出了一条条划痕,他山顶往下看。

村里家家都开着门,还没贴春联,那是下午的事。

这个村子……

这个村子啊……

陈子轻的思绪被梁津川的身影打断,他表情如常地挥了挥手,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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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有个地儿的屋顶破了,陈子轻趁着上午没事干,兴冲冲的又是搬梯子,又是找瓦片,他想破瓦片换掉。

正当陈子轻在门前抬瓦片的时候,就有个男的凑过来,问他要不要帮忙,说自己修屋顶修得快。

陈子轻笑着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修。”

那男的没走,在他门口晒太阳,不一会又有人来,一个两个的,互相递烟。

然后就扎堆了。

陈子轻被他们围着,听他们吹牛,偶尔客气地迎合一句。

院里冷不防地传来唤声:“老婆。”

陈子轻后背汗毛瞬间竖了起来,他抱起瓦片,冲开壮汉们的包围进了院子。

门口那伙人陆续就散了。

院里的竹竿上铺着棉被,表面已经有点热了。

陈子轻听梁津川说要修屋顶,脸色一变:“你修?不行,你不能修,你爬上去多危险啊,要是摔下来了,我怎么办?”

梁津川明显忍着某种情绪:“我是要去珠穆拉玛峰吗,这么点高度,我也能摔?”

“万一呢,人一倒霉,平地都能摔死。”陈子轻不放心,“还是我来修吧。”

梁津川说:“你上去修,撅着个屁股,多少双眼睛看。”

陈子轻傻眼,不至于吧。

电子音插了一嘴。

系统:“还真至于,你的屁|股不大,但是圆,还白。”

陈子轻震惊:“不是屏蔽了吗!”

系统:“你npc小叔子,哦,不对,你npc男人这些年一直都拿看馒头的眼神像看你屁|股,我不就能分析出你屁股的形状颜色。”

陈子轻:“……”

“那要这么说,他就不会喜欢吃我的屁|股了,因为他吃馒头只吃皮。”

系统:“呵呵。”

陈子轻听444这么笑,浑身发毛:“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

系统没回。

陈子轻有一点不乐意:“还有啊,444,你干嘛每次提起他,都要在前面加上npc。”

系统:“你猜。”

陈子轻闷闷的:“是为了提醒我不要太投入。”

系统:“喔唷。”

陈子轻挠挠脸,他觉得自己有愧于444这个代班监护人的期盼,也很对不起因为业绩不好被他气病了的监护人,他对不起这个对不起那个,可他尽力了。

怀里的瓦片被拿走,陈子轻看梁津川拎着瓦片,一层层地爬上梯子,他赶紧去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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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津川把屋顶修好了。

陈子轻将破瓦片敲碎当板砖铺在院里,铺成一条。

门外伸进来个小脑袋,陈子轻乍一看感觉是外甥,仔细一瞧,还真是,没看错。他叫外省进来。

外甥怯怯地瞅了眼他身后的人,扯开嗓门给自己壮胆:“舅,外婆让我来叫你上家里吃饭!”

……

陈子轻想让梁津川也一起去,梁津川不想。他就去跟梁云打了个招呼,让他们兄妹俩个中午自行解决午饭,煮点面吃就行。

村里年三十中午几乎都吃面条,晚上才是年夜饭。

暖阳高照,陈子轻跟着外甥走上田埂。

外甥小大人一个,嘴巴里一下都不停,叫他跟着自己的脚印走,别摔到田里去了,别踩到泥里去了。

陈子轻全程照做。

在原主家这顿饭没吃好,陈子轻消化不良,胃难受,吃进去的食物要往嗓子眼顶。

原主妈把一杯水端到他面前:“南星,你跟你小叔子离了吧。”

陈子轻知道老人有话说,却不知道是这个,他心下惊诧:“你让我留在首城,我做到了,你叫我让外甥们跟着我沾光,我也做到了,”

原主妈打断道:“那我也没让你跟你小叔子吃一锅饭。”

陈子轻捧着杯子,热气扑到他脸上,跑进他眼里:“我不是才结婚的,我都结几年了,而且我跟他好好的。”

“好什么啊。”原主妈犹豫着讲出自己的忧虑,“下庙村不吉利,你看着这都死了多少人了。”

陈子轻差点被烫到嘴:“又不是一下子死的。”

原主妈说:“那你看上庙村,这些年才死了几个,一只手都没超过,还全是老掉牙走不动路的老东西。”

陈子轻心里头突突的。

“儿子?”原主妈喊他,“听我的,过完年就离了,等你离了婚分了家,我给你请大仙驱驱霉气。”

陈子轻说他不离,原主妈好一顿劝都没用,气得拧他胳膊:“你把你妈气死算了!”

原主妈倒在床上,背对他。

“妈,我在外头过,一年到头就回来一次,照顾不上你。”陈子轻把一张卡塞进她枕头底下,“密码是我出生年月跟生日,你把卡里的钱取出来买衣衫穿,买补品吃。”

原主妈说话很冲:“买什么衣衫,吃什么补品,我一个要被儿子气死的人了,还浪费那钱,你拿走,我不稀罕!”

陈子轻没再说什么,垂着手走了,他心情也不好,没有多大的精力安慰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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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里八村都在过年,山风吹,明月高挂。

陈子轻从大伯家吃了年夜饭回来就坐在院里吹风看月亮,好半天都没有动弹。

梁津川问他:“怎么了?”

陈子轻把下巴缩进羽绒服的领子里:“我……”他叹气,“我胡思乱想了。”

梁津川凝视他片刻:“胡思乱想了什么?”

陈子轻讷讷地说:“不知道。”

梁津川无奈:“是不是傻。”

陈子轻突然握住他的手:“津川,我们把爹妈跟大哥的坟迁走,不回来了好不好?”

梁津川皱眉。

陈子轻摇摇头:“他们在这里出生到死,没离开过村子,去了大城市会不习惯,比起拥挤压抑的高楼大厦,他们更喜欢宁静开阔的山村。”

接着又说:“况且二婶跟梁铮他们都在这里,我们还是要回来。”

梁津川反手扣进他手缝:“到底怎么了?”

陈子轻前言不搭后语:“我们离婚吧。”

梁津川一愣,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了下去:“离婚?”

“对,离婚。”陈子轻肯定道。任务没指定是哪个城市的上流圈中心,在现在的锦州商界,梁津川的地位已经很符合了。

虽然他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必要。

第四个任务没半点希望,前三个标注任务做完了又能怎么样呢,结局也不会变。

“离吧。”陈子轻抿了抿嘴,“离了再结。”

梁津川那副死人样的冷白面孔总算是恢复了点气色:“理由。”

陈子轻认真地说:“因为你现在更有钱了,我就想再跟你结一次婚。”

梁津川看着他的眼睛。

陈子轻不躲不闪地和他对视:“这次我们办婚礼,就在村里办,挑个节假日,我们请全村的人喝喜酒,好不好啊?”

梁津川开了口,嗓音已然低哑:“好。”

陈子轻并没有多欢快,他拿出手机翻了翻之前拍过的照片,觉得还是太少了,有空得多拍点。

“老婆,风大了,回屋吧。”梁津川把下巴抵在他发顶,懒懒道。

陈子轻起身搬椅子,他忍不住抬头瞧那轮冷月,突发奇想地用肩膀撞一下梁津川:“你信不信我能把月亮摘下来。”

梁津川笑说:“不信。”

陈子轻举起手,用拇指跟食指调整位置对准月亮,让它嵌进去。

“看,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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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搞出个老土浪漫的代价是,让虫子咬了。

大冬天的,竟然还有虫子。

陈子轻在抽屉里找到个清凉油,小小的,不好抠,他用力过猛,瓶子“嗖”地弹飞到了墙上。

梁津川看傻子一样看他:“拿过来给我。”

陈子轻去捡了清凉油递给他,期待他的好办法。

梁津川直接竖着摔地上:“这不就行了。”

瓶子开是开了,盖子却蹦不见了,陈子轻涂了被虫子咬过的地方,还要拉着梁津川,满屋的找盖子。

两人找累了就躺在床上歇息,他们脚都放在地上,后背挨着床被。

陈子轻先扭头看梁津川。

一瞬后,梁津川和他四目相视,他们凑近一点,再凑近一点,缠绵地亲嘴。

“哎哟,好辣啊。”陈子轻一不留神就用碰过清凉油的手揉了眼睛。

“别动,”梁津川捏着他的脸,“我给你吹吹。”

陈子轻眼泪汪汪,视野里是他模糊的轮廓:“津川,你答应我,你会长命百岁。”

这根本是强人所难,谁知道老天爷是个什么安排。

梁津川却说:“我答应你,我会让你的梁津川长命百岁。”

煽情的高||潮即将来临,陈子轻忽地眼皮子一抽:“家里进蛇了,别动。”

梁津川不紧不慢:“到哪了?”

陈子轻紧张地汇报局势:“到你手边了。”

“到我手边了,你叫我别动?”梁津川顺着他的视线扫了眼,“是不是想你男人被蛇咬||死了,做回人人都可以看两眼的寡夫?”

“胡说什么呢。”陈子轻严肃,“进家里的蛇好像不能打。”

梁津川说:“是吗。”

陈子轻提着心:“家蛇,看家的。”

梁津川指着左手边的红黑长蛇:“你看清楚了,这蛇有剧毒,你确定是看家的,而不是灭门的?”

陈子轻面露迟疑:“你这么一说,我就不确定了。”

梁津川:“……”

陈子轻脱口而出:“我问问。”

梁津川眯眼:“问谁?”

陈子轻后心冒冷汗,我的妈,我怎么差点把要跟444商讨这事说出来了。

“啊……我问……问小云啊,还能是问谁。”

梁津川轻描淡写:“我以为你是要问你口中的,家蛇。”

陈子轻跑去打开屋子后面的窗户,冲斜对着梁云家门方向大喊大叫:“小云——小云——”

梁云出现在大门口:“什么事?”

陈子轻喊:“就是我这来了条蛇,你哥说是有毒的,要不要打死啊?”

梁云吐掉瓜子皮:“不打死留着过元宵吗?”

陈子轻:“……那我打死了弄哪啊?挑出去吗?”

梁云说:“放被窝里,搂着睡觉。”

陈子轻:“……”

他缩回头关上窗户,撇着嘴跟梁津川告状:“津川,你听到了吧,小云她现在是不是变了,会怼人了。”

梁津川靠着椅背:“只怼你。”

陈子轻疑惑:“为什么?”

梁津川说:“你傻,你是她嫂子,二选一,你自己挑一个答案。”

陈子轻自动跳过这个送分题,他往梁津川左手边的桌面那里看,眼睛一瞪:“蛇呢?”

“完了完了,蛇躲起来了,”陈子轻急得团团转,“我喊小云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啊,你不打蛇你……”

梁津川老神在在:“你是一家之主,没你的明确指令,我敢?”

陈子轻对他的胡扯翻了个白眼:“快找蛇吧,找不到我今晚就没法睡了。”

梁津川抬了下脚:“在床底下。”

陈子轻蹲在床边,小心翼翼地往里打量:“真在。”他站起来说,“你在这看着,我去厨房拿火钳子。”

说着就匆匆跑了。

梁津川揉眉心:“打个蛇,需要什么火钳。”

他拿了放在墙角的拐杖,伸到床底下,随意横扫两下,蛇就遛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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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火急火燎的带着火钳赶回屋里,那条毒蛇已经死在梁津川的拐杖下面了。

他心想,这拐杖不能要了。

说出来的话是:“哥哥,你太厉害了吧,这个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厉害的人呢,越来越爱你了怎么办。”

梁津川阖上眼眸。

陈子轻把火钳一丢:“是要我亲你啊?”

梁津川说:“是要你闭嘴。”

陈子轻无声地吐槽:“不解风情。”

梁津川用拐杖挑起蛇的尸体,陈子轻立马避让,呼吸都屏起来了。

“等等,津川,别扔。”陈子轻忙说。村里人吃东西不讲究,尤其是苦惯了随便惯了的老人,他担心有人把死蛇捡回去炖汤。

陈子轻想了想:“埋了吧。”

梁津川:“麻烦。”

“我挖坑。”陈子轻去找铁锹,在院子里的一个地方,

梁津川看他站在小土包前:“要烧香拜一拜?”

这时正好有烟花声,不知道是哪家放的,反正今年少不了,毕竟条件越来越好了,烟花不再是暴|发|户的私有物。

陈子轻仰头瞧夜空展开的花朵:“明年我们也买烟花吧,去郊外找个空地放。”

现阶段的大城市也能放烟花炮竹,还没禁。

梁津川说好。

……

烟花放到凌晨,炮竹声震耳欲聋。

2008年了。

陈子轻醒了,他不是被炮竹吵醒的,是被梁津川掐醒的。

这一刻陈子轻迟钝地知道他为什么总是担心梁清川会偷摸给他打激|素|药了,因为梁金川睡觉的时候喜欢抓着他,抓着那一小块|软||肉,一抓就是一晚上,清醒着的时候喜欢||咬,喜欢叼|在嘴里,喊他小|妈|妈。

所以他害怕,质疑完全都是有依据的。

那个于太太死了,陈子轻就彻底把心放回了肚子里,梁津川如何都不可能让他有生命危险。

陈子轻小心地让梁津川把手指松开点,别抓那么紧。

梁津川眉间不悦的拢起阴影。

陈子轻看不见,他只听出梁津川的气息从平稳变得微沉,随时都要醒来。

真服了,掐|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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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理说,初二要拜新灵,陈子轻还以为梁云不办,毕竟她不喜欢亲戚之间的来往拉扯。

没想到她办了。

她甚至主动找村里面会做大锅饭的人来帮忙,客客气气的跟人打招呼。

梁云主动让自己成为了从前最不想成为的样子,她终于还是按照妈妈喜欢的样子长大了。

陈子轻目睹梁云应付亲戚们,他望了望遗像上的二婶,心情复杂。

有个亲戚夸梁云懂事了。

“你妈要是在,做梦都能笑醒。”亲戚拉着梁云的手,有说不完的话,“你妈就想着你有天能这样。”

梁云笑笑。

“哎,你这孩子啊,怎么等你妈走了才听话呢,晚了都,她也看不……”亲戚的话没说完就被其他人阻止了。

大家都怕梁云翻脸摔门,可她没有那么做,她让他们吃好喝好。

陈子轻有点喘不过来气,他去外头找梁津川了。

……

今年不走亲戚了,陈子轻想着待到初四就回锦州,他跟梁津川每次回来就住个几天,家里的设备没有更新,还都是以前的样子,连个黑白的小电视都没,别家都有彩电了。

初三的时候,彩电尺寸最大的那家聚集着一群大孩子小孩子,在那看电影,看的鬼片。

这大过年的,什么碟片不能放,偏放这个。

陈子轻背着手溜进来,他在剧情放到鬼脸出现的瞬间,咳了一声。

青少年们被惊得跳起来,他们惊叫着吓死了吓死了。

“我靠,我魂没了!”

“我死了!”

陈子轻拍少年脑袋:“死什么死,乌鸦嘴。”

少年叫苦连天:“嫂子,你怎么走路没声音啊?”

陈子轻正儿八经:“我没走,我飘着呢。”

窒息了。

青少年们把他请出去,塞给他橘子跟糖果,不准他进来了。

陈子轻把糖果装进口袋,他剥着橘子在村里溜达,有家二楼在开着电视放唱片,音响声音调到最大,轰的什么“七个隆咚锵咚锵,炮竹响连天”。

喜气洋洋恭喜发财。

陈子轻踩着炮竹衣,泥巴和看不出颜色的雪慢慢悠悠地走着,逢人就说过年好,再得到一句过年好,老家的过年氛围比外头要浓一些,别的感觉就没了。

这是他的任务世界,归属感比较有指向性,没那么扩散。

陈子轻一抬头就瞧见了站在门口等他的梁津川,他拿着剩一半的橘子飞奔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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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出现了跟陈子轻现实世界大同小异的金融危机,梁津川有准备,受到的波及不大。

国内权贵圈出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动荡变化,以首城为首,其次是锦州,都是第一阶梯有人下去了,第二阶梯有人上去了。

梁津川当属后者。他在这么个混乱不堪的形势下回到首城,拿回当年被迫贱卖,和被抢走的那些。

在那之后,梁津川的身价涨到一个可怕的地步,他的第一件事就是跟他老婆离婚,再结婚,回老家举办了一场俗不可耐,却又珍贵无比的小婚礼。

梁津川在商业领地大展拳脚,可以称得上是所向披靡。

陈子轻也没闲着,他在等货币黄金时代的到来,一收到消息就立马大量购入。

尽管他早就财富自由了。

但他除了赚钱,也没别的可做的。

陈子轻不止自己买,他还让身边人买,一个都没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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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半年的一天,陈子轻去接梁津川下班,他在大楼外面碰见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堂哥。

就是曾经威胁过他的那位。

裹着个长风衣咳嗽,瘦脱相了。

陈子轻垂着头快步走路,堂哥把他叫住了:“李南星,你装不认识我,装得还真像。”

片刻后,他们出现在大楼天台,陈子轻被堂哥挟持着,脖子上抵着小刀。

接到电话赶过来的梁津川面容冷峻,西装没扣上,额发微散,这点小细节暴露了他对情势并非十拿九稳,他乱了分寸。

堂哥瞬间自信得意:“梁老板,梁总,不对,梁董事长,慌了吧,你现在还能签你那多少个万的合同吗,笔都拿不稳吧。”

梁津川一语不发,只有一双眼布满阴鸷。

堂哥强忍着惧意:“我就要死了,我拉一个赚一个,你们都别想跑。”

陈子轻用关系的语气问:“你怎么了?”

“你男人知道。”

陈子轻忙对梁津川眼神询问。

梁津川盯着堂哥手中小刀:“他得了病,是艾|滋。”

陈子轻感觉架在他脖子上的小刀在抖,他善意道:“哥,这不是必死的,只要你接受正规的治疗……”

“钱啊。”堂哥激动地打断,“谁给我钱?”

陈子轻说:“我给你。”

“哟,现在又愿意给我了?”堂哥阴阳怪气,“三年前我问你要五万,你怎么对我的?”

陈子轻说出一个数字:“我给你五十万。”

堂哥呼吸急促:“五,五十万?”

“我就知道你们发达了!”他情绪激动,“都是从大山里走出来的,都是下庙村的人,都受祠堂里的列祖列宗保佑,凭什么你们就能富贵,我连个病都看不起,连个药都吃不起?!”

他瞪着老家那边的榜样大名人梁津川:“梁大慈善家,大企业家,你很了不起是吗,你跟我下跪,我就放了你嫂子,别气,我一时改不了口,不是你嫂子,是你老婆了。你宁愿没脸见你爹妈跟大哥,也要稀罕他,你为他失心疯,连人都不做了,下个跪不算什么吧,那就再磕十个头。”

陈子轻试图阻止,堂哥在他脸上划了个口子,接着就在自己手上划了个口子,要碰到一起去。

“咚”

梁津川跪了下来。

堂哥看着处处把他衬得屁都不是的人跪在自己面前,他忍不住猖狂扭曲地大笑:“哈哈哈,有钱人也是个软蛋!有钱又能怎么样,还不是为了狗屁的情情爱爱低头!”

“咳——”

堂哥弯着腰咳嗽,嘴里涌出一股腥甜,眼前的那对叔嫂没了。

天台上只有他自己。

他浑身发抖,手里没有拿着小刀,拿的是他的病历本。

刚才的一幕幕都是他的幻觉,他当时在楼下没有把李南星叫住,也没有挟持对方上天台,他们只是擦肩而过了,就那样。

堂哥把病历本一页页的撕下来,撕碎了抛向空中,他有弟弟,有家人,所以他报复不了那群害了他的有钱人,也报复不了那对不在关键时候拉他一把的叔嫂。

比起那群有钱人,他更恨那对叔嫂。

他们是一个村子的,是屋前屋后的关系,是堂亲戚,这都不帮他,不救他的命。他们在大城市赚的钱多到几辈子擦|屁||股都擦不完,给他点怎么了,为什么就不能给点?

这写字楼是梁津川的,他要死在楼下,化成鬼影响梁津川的财运。

堂哥一步步的跨上台阶。

就在这时,他握在手里的手机上面进来了一条短信。

【楼下那个是你吧,我回头想确认的时候发现你已经不在那了,这是我从村长那要到的你的联系方式,听说你生病了,还是很严重的病,我可以借你钱买药,带你看病。】

【但这不是我被你威胁了的原因,我是看在我们是老乡,看在爷爷是亲兄弟的份上,我不想村里再有人死了,能帮就帮点。】

堂哥呆滞地呢喃:“晚了,看不好了。”

他站在台阶上俯视下面,什么也看不清,一片虚幻。几秒后,他后退着下了台阶,换个别的地方结束自己这条烂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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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段时间,陈子轻从村长那里知道了堂哥死讯。

村里又多了一个坟包。

梁津川不在意别人的事,他只紧紧攥着他老婆的手,走一步是一步,活一天是一天。

2008年一切平安顺遂。

十年的最后一个年就这么过去了。

亲人没带梁津川走。

直到2011年,生活的脚步正幸福的走着,命运之刀毫无征兆的砍了下来。

准确来说不是毫无征兆,是有蛛丝马迹。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下午,梁津川放下公务腾出时间坐在诊室,医生拿着他的体检报告,告知他的身体情况,他的病情,他还能活多久。

按医生的意思是,尽快住院,进行放疗前的准备。

梁津川面色平静到没有波澜,他的胃不好,是16岁那年的那几个月垮掉的,他以为他会得胃癌。

然而他得的是淋巴癌,侵袭性的。

医生说,要是术后情况好,能有个三五年,情况不好,几个月。

梁津川问:“几个月?”

“现在还不好确定。”

医生见多了生死,他在报纸上看到过这个病人,是炙手可热的首城新贵,商界的传奇人物之一,未来必将是一片繁华,可惜了。

梁津川屈指在腿上敲点,是去国外治疗,在一个没有爱人的地方死去,还是离开人世前一秒都能看见爱人的脸。

不多时,梁津川走出诊室,他打电话:“老婆,你在哪?”

陈子轻那头有气流声混着人声,他在街上,头顶火辣的烈日:“我刚收完租。”

梁津川笑:“这么棒。”

陈子轻也跟着笑起来:“你呢,在公司吗?”

梁津川倚着墙壁,语调轻闲而缓慢:“嗯,我在公司,今天我给自己放一天假,你来接我吧。”

他偏头看走廊尽头的窗户,另一头是碧蓝的天和洁白的云。

他说:“我想你接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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