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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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也就是宫里在闹天花的时候,南边战事出现重大转折,耿精忠势穷而降,三藩反叛之地浙、闽、陕渐次平定。

皇上既要忙着调兵遣将部署南方战事,还要坐镇乾清宫,监督太医院处理宫中痘疫,盯着内务府清理门户,同时派五城兵马司捉拿朱三太子极其麾下的前明余孽。

一根蜡烛多头烧,算起来皇上已经有好几个月未曾踏足后宫了。

“前朝事忙,皇上不来后宫,你们就不能去乾清宫送点汤水什么的,成天在我面前抱怨也是无用。”太后瞧着眼前一颗颗“小干白菜”似的妃嫔,忍不住给她们出主意。

皇上来慈仁宫请安的时候,太后问过了,皇上这段时间都是一个人睡,或者抱着太子睡,并不曾召幸任何人,过着苦行僧一般的日子。

想到“苦行僧”太后就是一个激灵,脑中自动闪出先帝的身影。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晚太后便梦见皇上铰了头发,当场吓醒,睁着眼睛到天亮,是以见到皇上的妃嫔们就想给她们出主意。

怒其不争。

奈何太后本人也没有什么成功经验。毕竟她当年也是被先帝厌弃的,一直安分守己,猥琐发育,从不敢争宠,更不敢与董鄂妃争锋。

所以从天黑睁着眼睛到天亮,也只想出了一个到乾清宫送汤水的主意来。

这招还是从前她的姑姑,也就是被先帝废了皇后之位的静妃,与董鄂妃争宠时用过的。

效果适得其反,令先帝更厌恶她了。

如今宫中,并没有董鄂妃那样的宠妃,皇上不进后宫单纯是因为忙。山不就我,我就山,太后觉得这招可行。

然而众妃嫔却不这样想,除了荣嫔和惠嫔,所有人闻言都将目光投到了郝如月身上。

太后也朝她看过来,郝如月:“……是,臣见到皇上,会提醒皇上雨露均沾。”

乾清宫可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她只是个卑微打工人,做不得主。

谁想来送汤送水,请自己想办法走进乾清门,她可以本着职业道德提醒皇上,实在无法与她们里应外合。

太后欣慰笑笑,什么都没说。

下午郝如月便见到了皇上,委婉提醒皇上很久没进后宫了,皇上抬眸看她:“你知道上一个这样提醒朕的人,是谁吗?”

郝如月困惑摇头,卑微打工人不想知道太多,然而皇上还是说了:“上一个劝朕雨露均沾的,是仁孝皇后。”

太后坑她,郝如月赶紧献出膝盖:“是臣僭越了,请皇上恕罪。”

一上来就请罪,半点想当皇后的意思都没有。康熙垂下眼眸,暗示不管用,只能赶鸭子上架了。

事实证明,皇上是听劝的,当晚便进了后宫。

只不过甘霖普降,却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皇上第一站去了钟粹宫,安慰刚刚失了孩子的通贵人。

闹过天花之后,各个宫室才刚刚解封,荣嫔和荣宪公主还没搬回钟粹宫,仍旧住在景阳宫,钟粹宫里只有通贵人一个居住。

小皇子夭折之后,通贵人大病一场,此时还未痊愈,当然无法侍寝。

虽然无法侍寝,皇上的到来还是给了她活下去的指望,强撑着陪皇上用了一顿晚膳。

这顿晚膳是儿子夭折之后,通贵人吃下的第一顿饱饭。

见小主肯吃饭了,通贵人身边伺候的无不欢欣,贴身宫女更是道:“奴婢听说今日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太后特意嘱咐赫舍里女官提醒皇上雨露均沾。”

屋里伺候的另一个宫女也道:“前朝事忙,皇上已经很久没进后宫了。头一回踏足便来看小主,可见皇上有多看重小主,小主自当保重身体。”

通贵人喝下一碗苦药汤,心里却是甜的:“等我的病好了,再去谢过她吧。”

宫里有些谣言,说赫舍里女官是董鄂妃转世,还说她赖在乾清宫不走,独霸皇上,不让皇上进后宫,比当年的董鄂妃更得宠,也更可恨。

通贵人却知道,宫里闹天花的时候,皇上之所以没走,多半与赫舍里女官有些关系。

这一点根本不用猜,荣嫔带着荣宪公主去乾清宫道谢,足以说明一切。

通贵人还记得,儿子病重的时候,赫舍里女官偷偷派人给她送药。虽然没能救下她的孩子,却保住了她和她身边人的性命。

这段时间,她一心求死,浑浑噩噩,并不曾细想这些。如今想来,无论如何,也该去给人家道声谢。

在钟粹宫用过晚膳,皇上移驾隔壁景阳宫,去探望怀着身孕的荣嫔和荣宪公主。

荣嫔没想到皇上素了这么久,憋着一肚子雨露,居然会因为荣宪的央求,当真宿在了景阳宫。

荣嫔怀着龙胎,自然无法侍寝,可也不愿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固宠机会,于是非常有眼色地安排了一个清秀的宫女去给皇上洗脚。

她记得皇上曾经宠幸过一个洗脚婢,喜欢的不得了,连升几级封为贵人,还赐了封号僖。

后来僖贵人与安答应和敬答应撕起来,几乎同归于尽,死后还被追封为嫔,极尽哀荣。

荣嫔不指望身边能飞出金凤凰,只希望在自己有孕时找个人固宠,让皇上不要忘了她。

结果一晚上过去,皇上守身如玉,洗脚婢还是洗脚婢。

翌日晨会,一众“小干白菜”集体变身“小白菜干”,比昨天还蔫吧。

昨天她们还能怨天怨地,含沙射影,指桑骂槐,今天彻底哑火。

皇上并没被谁霸占,也不是不进后宫,只是想不起她们罢了。

识大体,顾大局,有胸怀,不会拈酸吃醋,对比太皇太后手把手交的皇后准则,第一次考核,太后给郝如月打满分。

皇帝行为上的偏颇,皇后只需尽到提醒的义务,至于皇帝改不改,会怎样改,那都是皇帝的事,皇后无权过问。

比如先帝专宠董鄂妃,她委婉地提醒过,先帝依然我行我素,太皇太后便没有责怪她这个皇后无能,还反过来安慰她。

太后的目光掠过一众“小白菜干”,满意地看向郝如月:“你做的很好。”

转头就开始刺激其他人:“后宫主位空悬颇多,不用我说,你们都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缓了口气又道:“如今宫里人少,你们还有机会。若再不努力,等到来年大选,那才是哭都找不着调呢。”

太后凭借一己之力,成功打破了后宫难得的岁月静好,新一轮争宠花式上演。

第一拨深受其害的便是乾清宫的守门侍卫了。

“如月,这几日后宫出了什么事?一天有好几拨人提着食盒跑来求见皇上。”常泰烦不胜烦,私下约郝如月见面商量对策。

郝如月给出的建议是:“一律按宫规处置,该怎么办怎么办。皇上重规矩,你们按规矩办事总不会出错。”

“乾清门不是谁都能进的,我们自然要拦下。”常泰挠挠脑袋,很是烦恼,“可她们都准备了荷包,谁去拦便往谁手里塞。”

荷包里全是银锞子,沉甸甸的。

郝如月失笑:“她们给,你们就收啊,收下之后仍然要拦。除非皇上召见,一律不许进门,时间长了,就没人再给你们塞荷包了。”

毕竟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常泰瞪眼:“能行吗?”

郝如月点头:“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有什么不行的。”

于是没过几日,乾清门安静下来,又轮到乾清宫的太监收荷包了。

乾清宫的太监都是人精,可比守门侍卫精明多了,面对荷包来者不拒,收下却不肯办事,危机自动解除,人人都发了一笔小财。

“皇上还是不肯进后宫么?”这一番折腾下来,到底惊动了太皇太后。

苏麻喇姑谨慎回答:“太后已然过问此事,皇上去过钟粹宫和景阳宫。”

太皇太后冷笑:“通贵人才失了儿子,一直病着,荣嫔怀着孩子,都显怀了,如何侍寝?”

玩得一手好障眼法。

苏麻喇姑走过去给太皇太后倒茶:“东西六宫的事,左右有太后和贵妃呢,总不会出岔子。”

太皇太后与皇上祖孙之间的关系才缓了没几日,苏麻喇姑真不想再回到从前的水深火热之中。

太皇太后瞥她一眼:“打量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要总是想着躲懒。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她都没管过六宫事,如今让她出面代管六宫,她能管什么?”

从前有她压着,没让那女人进宫,皇上还能做到爱重皇后,雨露均沾,积极为皇室开枝散叶。

后来皇上翅膀硬了,非要将那个女人留在宫中,现在可好,连后宫都不进了。

当初若不是太后一直帮着皇上,跟她作对,后宫又岂会是今天这个局面。

“还有贵妃……”

提到贵妃,太皇太后也是气不打一处来:“贵妃出身好,又是皇上嫡亲的表妹,本来就是继后的最佳人选。可皇上说了一大堆道理,硬是给压到了皇贵妃。”

“皇贵妃摄六宫事,生下皇子便可册立为后。”

说到这里,太皇太后声音愈冷:“可咱们的皇上呢,根本不碰人家。这回又因为天花之事,将皇贵妃降为贵妃。贵妃无宠又无子,封后是没指望了。”

这回宫里闹天花,并非贵妃之过,在太皇太后看来,完全是小选时间提前造成的。

小选本来定在第二年春天,所有准备工作都还没有铺开。

就因为皇上的偏爱太明显,让后宫妃嫔将矛头指向了那个女人,皇上便将小选提前到了当年秋天,然后从小选里挑出三个倒霉蛋宠幸了,给那个女人挡枪。

小选一下提前半年,仓促之中这才让前明余孽钻了空子,贵妃因此被降了位份,简直比窦娥还冤。

“到底是年纪小了些,把情爱看得过于重了。”想到贵妃不得宠的原因,太皇太后又是一阵唏嘘。

贵妃现在的遭遇,与她当年何其相似。

当年她先进宫,在太宗身边伺候,也曾经有过一段柔情蜜意的岁月。

然而随着海兰珠的到来,太宗眼中再也容不下旁人。她备受冷落,心灰意冷,觉得这辈子一眼看到头了。

是大福晋哲哲将她点醒,告诉她男女之间最牢固的关系并非情爱,而是利益。

明白了这个道理之后,她想办法怀上了孩子。也正是这个孩子,让她笑到了最后。

当她成为太后,甚至太皇太后的时候,海兰珠的坟头草都不知长多高了。

她也曾试图扮演大福晋的角色,想要点醒贵妃,可贵妃到底不是她。

即使贵妃听懂了她的话,仍旧放不下皇上,也放不下身段去跟别的女人争宠。

与贵妃相比,赫舍里如月似乎更像她。

都是千年的狐狸,太皇太后一眼便看出,赫舍里如月并不像皇上喜欢她那样喜欢皇上。

她是天生的猎手,并不需要任何人提醒,便悟出了后宫生存之道。

太宗皇帝宠爱海兰珠,是双向奔赴,至少得到了海兰珠全部的爱,而皇上明显是单相思。

没人比太皇太后更明白,单相思对男人来说才是最致命的吸引,当年她正是凭借这一点,把摄政王多尔衮玩弄于股掌之间。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可在多尔衮面前,她还是要虚与委蛇的,而赫舍里如月明显没有这个顾忌,任凭皇上如何试探,就是不肯交出自己的真心。

莫说真心,皇上连她的身体都还未得到。

永远吊着男人的胃口,让男人处于饥饿状态,因渴望得到满足,而受尽摆布。

如果赫舍里如月像董鄂妃后来那样温顺懂事,太皇太后也许会成全皇上。毕竟她年纪大了,还能活几年,不想再做恶人。

可当她看清对方更像自己的时候,太皇太后心中不可抑制地升起一阵恶寒。

当年太宗宠爱海兰珠,先帝宠爱董鄂妃,都没到为对方守身如玉的程度,后宫仍然陆续有孩子出生。

即便她不得宠,且与海兰珠不对付,都给太宗生了孩子。

倒是多尔衮,为了她守身如玉,直到坠马病死,都没跟别的女人生孩子。

想到玄烨很有可能会变成第二个多尔衮,太皇太后深深吸气,吩咐下去:“明日传钮祜禄氏大福晋入宫说话。”

没时间等贵妃想明白了,她得赶紧找个明白人进宫拨乱反正。

上三旗贵族人家倒是不少,可能出继后的并不多,掰着手指头算,也就三家,赫舍里家、佟家和钮祜禄家。

赫舍里家是太子的外家,又有索额图这个权臣,最先出局。

佟家已然送进来一个糊涂的贵妃,断断没有再送人的道理,便是想送,太皇太后也不打算要了。

佟家人都太清高,调.教起来费劲。

最后只剩钮祜禄家了。

太皇太后养过一个钮祜禄家的姑娘,人虽然不是很聪明,胜在足够听话。

上一回是她大意了,没想明白,这一次绝不会重蹈覆辙。

且钮祜禄家嫡出的女儿多,年龄从大到小都有,这一回太皇太后打算选个年龄大些的。年龄大,阅历多,更容易说通道理。

太后听说太皇太后招了钮祜禄家的女眷进宫,何尝不知道太皇太后想做什么,心中也是一阵无语。

几年前赫舍里如月确实不够稳重,说话做事也轻佻些,与太皇太后心里的皇后标准相去甚远。那时候不光太皇太后反对,她也是不赞成的。

所以当皇上求到她面前时,她装傻充愣给糊弄过去了。

可人总有长大的那一天。经过几年历练,这姑娘非但没有被压垮,反而浴火重生,变得越来越好了。

几乎与太皇太后心里的皇后标准重合。反正她用那套标准考验了两回,两回都是满分。

踏破铁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最佳继后人选摆在眼前,太皇太后为什么非要拂逆皇上的心意,舍近求远呢?

这一回太后当真看不懂了。

太后猜不出太皇太后的心思,却能猜出皇上的,因为皇上的心思本来就是司马昭之心。

可惜她能猜到,后宫众妃嫔也能猜到,只有当事人被蒙在鼓里。

太后私下试探过好几回,赫舍里如月虽然浴火重生,离皇后的标准越来越近,如今做的也都是皇后分内,她却仿佛失去了曾经的斗志。

对坤宁宫,对皇上曾经许诺给她的大院子完全没有兴趣。

太皇太后那边动作不断,皇上从前还能稳坐钓鱼台,用直钩钓鱼,期待愿者上钩,现在也有些坐不住了。

皇上坐不住了却不肯明说,就这么拧巴着,太后猜他是近乡情怯。

到底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喊了自己这么多年皇额娘,也孝顺了自己这么多年,哪怕心里怕极了太皇太后,太后还是决定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帮帮皇上。

于是在众妃嫔请安过后,太后笑呵呵与她们闲话家常:“昨儿个钮祜禄家的大福晋带着三姑娘进宫给太皇太后请安,你们都听说了吧?”

投下这一枚重磅炸.弹,太后看向众妃嫔。贵妃诧异抬眸,荣嫔和惠嫔对视一眼,荣嫔抚了抚自己隆起的肚子,惠嫔看向如月。

如月抿唇垂眸。

其他低位庶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敢接话,脸上或多或少都现出了对未来的惶恐。

太后满意地收回目光:“说不定再过些时日,你们便不必日日来慈仁宫请安,我也能颐养天年了。”

贵妃垂下眼眸,又恢复了死水一般的平静。荣嫔和惠嫔都看向如月,如月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着,仿佛比刚来时还要闲适。

太后微微蹙眉,这招已经是她压箱底的了,成与不成全看皇上和如月之间的情分了。

散会之后,荣嫔和惠嫔从两边包抄,架着郝如月就近去了惠嫔住的延禧宫。

进屋之后将服侍的全部屏退,一个不留,惠嫔先说:“如月,太后这是给你报信儿呢,你怎么半点都不着急呀!”

荣嫔烦躁地抚了一下肚子,又抚了一下:“之前那一个钮祜禄氏是怎么没的,你比我们清楚,你就不怕未来的继后报复你?”

郝如月当然怕,可她怕的不是有人报复自己,而是怕将来继后生下嫡子,会将太子当成眼中钉。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有了后妈的孩子可能连根草都不如。

太子不是一般的孩子,他是大清未来的储君,继后明着不敢做什么,暗地里有钮祜禄家帮忙,可能比前明余孽更可怕。

便是皇上看重太子,继后投鼠忌器不敢拿太子怎样,也架不住有人天天在枕边吹风。

后宫里的妃嫔都要在继后手底下讨生活,继后针对太子,便会有人迎风接屁,鞍前马后。

不管是高端的捧杀,还是低端的诋毁,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太子只有一张嘴,而对方有无数张嘴,天知道皇上会不会被动摇。

要不俗话怎么说,有后妈就有后爹呢。

册立继后这事放在从前,郝如月多半会抱着吃瓜的心态看待,毕竟康熙克妻,继后上位也活不了多久。

命都保不住,哪有心情对付太子。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郝如月掐指一算,短短两年时间宫里已经“没”了一个钮祜禄氏,同时倒下了一个皇贵妃佟佳氏,按照康熙克妻的顺序,果然又轮到了钮祜禄家。

“钮祜禄家嫡出的三姑娘是大福晋最小的女儿,听说很有些才气,也会交际,经常陪着大福晋出入各种宴会。”

惠嫔的声音从侧面印证了郝如月的猜想,历史的轨迹再次与现实重合。这回太皇太后选中的正是历史上十阿哥的生母,大清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死后有独立谥号的贵妃。

更为难得的是,温僖贵妃成功活到了五十四岁,并没有像众多前浪一样,死在了生头胎的沙滩上。

而温僖贵妃最后失宠,也与她长袖善舞,结交朝臣有关。

历史上太子身后站着赫舍里家,站着权臣索额图,而且温僖贵妃只是贵妃,哪怕生了儿子也不是嫡出,钮祜禄家想做点什么都得掂量掂量。

可这一世,赫舍里家分了家,三房与长房很不和睦。索额图提前被明珠分权,是否还愿意站在太子身后,也未可知。

在郝如月的一力操持下,太子身后只有皇上,再无外家支持。

从长远看,这样做虽然能让皇上安心,也能让皇上越发怜惜太子,从而多加照拂,可在眼下却是一种冒险。

从进宫开始,郝如月一直低调隐忍,人若犯我,还先要礼让三分,便是向太皇太后示好的意思。

就算太皇太后不领情,偶尔刁难,郝如月也都忍了。

佟佳氏是皇上的表妹,虽然有些傲气,人品还是过硬的。

如果继后是她,郝如月半点不担心。

按照历史的发展轨迹,有贵妃佟佳氏在一日,继后之位便没有温僖贵妃什么事,佟半朝的女儿怎么可能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

自以为把什么都算计到了,没成想岔子会出在了慈宁宫。

更让人意外的是,太皇太后不但想让钮祜禄家的女儿进宫,还想将她赶出宫去。

就在钮祜禄家女眷进宫给太皇太后请安的几天后,郝如月在慈仁宫见到了额娘和大嫂。

“如月,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太后屏退了屋里服侍的,只留了郝如月和赫舍里家女眷说话,“太皇太后有意给你指婚,男方是钮祜禄家大福晋的幼子,说起来也算门当户对。”

也不知为何,这回太皇太后非常着急,只见了钮祜禄家三姑娘一面,便将人留在身边,亲自教导。

此前两位继后人选,都走了这个流程,太皇太后重开皇后培训班,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懂。

看来第三个继后候选人仍旧出在钮祜禄家。

太皇太后忙着继后的岗前培训,无暇分身,便将太后叫到身边,告诉她自己要给如月指婚,男方也是钮祜禄家的,让太后得空传了赫舍里家长房女眷进宫说话。

太后平白得了这个差事,急得火上房,皇上过来请安的时候便将此事说了,问皇上的意思。

皇上只是垂着眼,让太后按照太皇太后的意思办就是,最后道:“她若想出宫嫁人,便都随她。她若不愿,自然会想办法留下。”

太后忽然就懂了,于是当真如太皇太后所说传召赫舍里家长房女眷进宫,与她们说起了太皇太后要给如月指婚的事。

“钮祜禄家的嫡幺子今年才十一吧,比如月小十岁,这、这……”大福晋这了半天,都没敢说一句不是。

毕竟是太皇太后指婚,天大的恩典,即便再不满意,也只有磕头谢恩的份儿。

婆母都只敢说这,佟佳氏根本没资格置喙,只敢在心里埋怨皇上刻薄寡恩,让如月进宫照顾太子,却始终不肯给名分。

如今要册立新后,便借着太皇太后的手,将人随随便便给打发了。

时也运也命也,若当年如月不曾进宫,不曾遇见皇上,以赫舍里家煊赫的门第,和如月名动京城的美貌,满京城的世家公子还不是随便挑。

可惜一步错,步步错,再难转圜,如今居然沦落到要给钮祜禄家做童养媳的地步。

嫁一个比自己小十岁的男人,佟佳氏只觉眼圈发热,都不敢看小姑子了。

见赫舍里家两婆媳全都红了眼圈,要不是怕在宫里失仪,恐怕早就抱头痛哭了,可当事人却格外冷静。

太后觉得火候不够,还得再扇扇风:“年纪上差十岁,倒也……倒也不算什么,男子十一可以娶亲了。可我听人说钮祜禄家的这个嫡幺子是大福晋四十几岁才怀上的,老蚌怀珠,又是早产,落生之后身体一直不好。”

上三旗人家虽多,大姓就那么几个,到处都是转折亲,谁家有个什么风吹草动想瞒都瞒不住。

钮祜禄家嫡幺子是怎么回事,大福晋和佟佳氏都知道。只不过太皇太后要给如月指婚,皇上袖手旁观,基本属于板上钉钉。

她们不敢在婚前,再给如月泼冷水,很怕她会撑不住,像从前那样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来。

婆媳俩心照不宣,可听太后将此事说出,郝如月还没怎样,大福晋第一个以帕掩面,哭出了声:“我苦命的女儿啊,都是额娘无能,额娘护不住你呀!”

佟佳氏也忍不住泪目,拉着郝如月的手说:“如月别怕,若是……若是姑爷没了,我去钮祜禄家接你,咱们还在一块儿过。”

用帕子狠狠按了按眼角,哽咽道:“咱们家有钱,哥哥嫂子养你一辈子,让阿林给你当儿子。”

阿林是佟佳氏的次子,郝如月在家时哄过他赚积分,与她很亲。

太后看向郝如月,却见她只是红了眼圈,并未落泪,于是对照着太皇太后定下的皇后标准,又给她打了一个满分。

郝如月深深吸气,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她轻轻拍了拍佟佳氏的手,又看向大福晋:“额娘,大嫂,你们放心,皇上会护着我,我不会嫁到钮祜禄家去的。”

不提皇上还好,让她这一提,佟佳氏也绷不住了,瞬间哭成泪人。

都什么时候了,如月心里还是只有皇上!

指望着皇上为她遮风挡雨,却不想风雨原本都是皇上给的!

大福晋哭了,佟佳氏哭了,太后却笑了,还得努力忍着,别被人发现了,委实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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