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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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手机听筒传来的声音极力稳住了情绪,句句冷静沉稳:“babe,告诉我你的位置和事情,我来报警。别怕。”

屏息着不肯放过对面一丝一毫动静的同时,向斐然俯下身,点开微信的电脑客户端,拨出语音给向联乔助理,做好了第一时间让向联乔直联大使馆和领事馆的准备。

通话接通,向斐然当机捂住了手机话筒,对那端助理说:“稍等,别出声。”

继而将手机贴回耳侧,听着商明宝语无伦次的抽泣和描述:“Alan,Alan突然来找我……”

Alan?

哪个Alan?

伍柏延将手机从商明宝的托特包中抽了出来,冷冷地说:“是我。她没危险,是我表白吓到她了。”

说完这句话后,不待向斐然有所反应,伍柏延径直按断通话。

嘟的一声忙音后,向斐然双手撑在办公桌沿,心率落了下来,冷汗迅速演变成了黏腻的烦躁。回拨过去,果然听到已关机的提醒。

助理还在等他音讯,向斐然解了粒衬衫扣子,匀出一口气说:“没事了,误会一场。”

听他说没事,两个博士后终于敢喘气了,偷偷觑一眼,却只觉得他脸色很黑,是以前从未见过的一副模样。

伍柏延松了松攥着商明宝手腕的力道,一豆路灯下,脸色看上去很灰败:“为什么被我吓成这样?我什么时候伤害过你了?”

商明宝双腿发软地挣扎着,想往回抽走手,但伍柏延很坚定,不松手,也没进一步动作。

“你别发神经了……”商明宝微弱地恳求他,不敢太刺激。

“我连你男朋友不舍得伤害,被他揍成这样,一下都没还手,你居然怕我。”伍柏延指尖点点鼻子,眉心因为疼痛而皱起,“商明宝,你居然怕我。”

挺丢脸的,讲出这句时心里的酸楚委屈直冲天灵盖,让他讲话的语调也跟着变了。

商明宝只听到前半句,一瞬间连畏惧也顾不上了:“你跟斐然哥哥打架了?他为什么揍你?你跟他说什么了?”

伍柏延自嘲地冷哂一声:“这不叫打架,叫单方面挨揍,否则你亲爱的斐然哥哥也得进医院躺几天。”

他是专业皮划艇运动员的体格,常年进行高强度锻炼,要不是硬生生忍住了还手的冲动,怎么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凄惨下场。

商明宝瞪着他:“你能不能别发疯了?”

她一凶,倒比刚刚的惊惧让伍柏延顺眼。是他熟悉的。

他僵硬如被冰冻的身体也跟着缓和下来。

“我也是有点贱。”

伍柏延看着她,丢出没头没尾没情绪的一句。

商明宝又扯了下手,伍柏延捏紧,骤然往自己身边一拉。商明宝踉跄了一步,在他俯身凑过来的气息中,她浑身毛孔张大,双手护头缩脖子闭眼,尖叫声刺破夜幕。

恐怖片女主角也不过如此了。伍柏延的脸在她低垂紧缩的耳畔停住了,留着不少的距离。

他其实只想在她耳边说几句话,但她抗拒紧张成这幅模样,让他的心苦涩成一团。

“babe,我本来想自然等到你跟他分手再跟你表白,已经在你身边用朋友的名义陪了这么久,也不差剩下这几年。上星期去植物园,是为了完成我爷爷的遗愿——他欣赏向斐然,遗产里有一笔五百万的资金,写明了是要赞助给他做研究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平时没看见他也就算了,一见到他,我就嫉妒得什么都想不到,什么也忍不了。是他说的,如果喜欢你的话,就跟他堂堂正正地竞争。好,那我就从现在起跟他竞争。”

说完,伍柏延松了商明宝的胳膊,人也往后退了一步,注视着她:“别问我为什么喜欢你,我答不了,我犯贱。”

“……”

“进去吧。”他歪了下下巴,“我就不去了。”

“我本来就没邀请你!”商明宝恶狠狠地说。

伍柏延咧了咧嘴,想笑,但扯到了嘴角伤口,嘶的一声,笑比哭难看。

“手机!”

伍柏延捏在掌心,长按开机键,亮起屏幕示意给她:“密码。”

“你干什么?”

“紧急联系人设置成向斐然有什么用,真碰到危险了他能帮你什么?改了吧。”

刚开机的手机震了不知道多少下,伍柏延笑了笑:“他急疯了。”

商明宝脸色冰冷一字一句:“还给我。”

伍柏延没再坚持,将手机递出去。商明宝一把抽过,未再看他一眼,将钥匙插入锁孔。

院门推开,在她的身影即将融入里头的夜色之前,伍柏延冷不丁说:“商明宝,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商明宝脚步顿了一顿,没言语,砰的一声甩上门。

苏菲刚准备再给她打一通电话,听到玄关动静,忙探身出来。看见她,长舒一口气:“我说今天怎么这么晚还没到家,手机还关机了。”

商明宝踢掉鞋子扔下包,一言不发地上二楼进卧室,把自己丢到床上。

她今天失去了一个真心珍惜的好朋友,得到了一个糟糕透了的烂桃花。如果廖雨诺还在就好了,她好歹有人诉说。

长大的过程,就是和一切熟悉的人渐行渐远的过程,因每个人的轨迹都如此错综不同,而她奔波得像是世界公民。在无数个独来独往的清晨黄昏,也曾在光的缝隙里想起她遥远的朋友们,但他们甚至不能生活在同一个时间之下,又怎能保持交融在彼此的人生中?

向斐然的电话再度打来,商明宝划开,闭着眼睛听他声音。

已经关机提示听了太多遍,突然变成她的呼吸,向斐然怔了一秒,问:“没事了?”

“嗯。”

“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一直在担心。”

商明宝的声音听上去有股精疲力尽后的平静:“我现在心情很乱,斐然哥哥。”

她一句“心情很乱”,让向斐然整个人定在当场。

与她不顾一切地打越洋电话给他,哭喊地叫他说她好怕相比,“心情很乱”四个字有太多余地。仿佛……仿佛她在为伍柏延的喜欢而困扰。

不应该困扰的,以向斐然简洁利落的行事作风来看,不喜欢就拒绝,有误会就讲清楚,为什么要“乱”?

“为什么?”他克制地问,喉结感到了一股不属于自己的紧绷:“因为他跟你表白,你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商明宝翻了个身,婴儿L似地蜷起身体:“如果换成是你的好朋友跟你表白,你也会这么乱的。”

“我没有这种异性好朋友。”

商明宝沉默了一下:“你在怪我吗?因为我有一个异性的好朋友,因为不小心被他喜欢上了,所以是我的错?”

在她的反问中,向斐然蹙眉,握紧了椅背:“我没有这个意思,明宝。”

商明宝情绪失控得厉害,山洪般朝他倾泻出来:“你想我怎么做?穿越回去不跟他当朋友吗?还是每天提醒他一遍别喜欢我有男朋友?我才是受害人!”

向斐然捏紧了手机,声线已有些冷了:“我不想跟你吵架,这件事怎么处理完全是你的自由,我只想知道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到家,或者在安全的地方。”

“我在家了。”

“行。”

两人谁都没再说一句,两秒后,商明宝率先挂了电话。

这一架吵得莫名其妙,且隔着十个小时的飞行距离,再难做到不留隔夜的架、不生隔夜的气。

当天凌晨,向斐然带着组里的人登上飞往瑞士的飞机。第三天,他在世界级学术会议的主会场做了二十分钟的报告。这场有关基因组共线性揭示木兰类植物的系统位置以及早期未完全谱系分选的报告,在刊登时便已引起广泛关注,在这场报告中,他披露了更为详细的细节和思路。

会议结束,曾在植物园中餐厅有过一面之缘的比利时教授找到了他。他是无油樟方面的专家,而无油樟作为被子植物最早分化的类群,在揭开被子植物分化起源方面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他邀请向斐然跟他进行合作,若时间允许,希望他能在会后前往参观他的实验室,并讨论合作框架。

根特大学VIB的生物信息和植物进化研究都是国际顶尖水平,向斐然没理由拒绝。

长时间的连轴飞行、通宵达旦及不得不应对的社交应酬,原本不该让他病成那个样子的,但落地根特后,向斐然一病不起,直接在酒店躺了三天。

同行的两个博后共住一间,还是在第二天的自助早餐厅没等到他后才察觉到不对劲。电话和敲门都没人应,最后是让酒店刷卡才进去。一摸额头,两人都蹦出一句:“我草。”

不知道是国外医生用药保守还是怎么,这场高烧退了又反复,两人排了班轮流照顾他,实验室和所里的领导也都打电话过来千叮万嘱,唯恐这场烧把向斐然的脑子烧坏。

趁他昏睡,两人感慨:“咱向博人生真他妈清静啊,病了三天,愣是没一个关心他的?”

“所以搞学术才又快又好?”

“懂了,要搞学术,断情绝欲。”

乱发了一通调侃,不约而同沉默下来。

“他怎么也没个感情需求啊。”不知哪一个小声说,“没人找他也就算了,也没看他找别人?”

不知道是钦佩还是服气了,总而言之,又是一阵沉默。

“我说,咱无微不至照顾一通,等他醒了,心里会不会倍儿L暖?绩效是不是就稳了?”

“…………”

“哎,还是个弟弟呐。”

向斐然比他们两个都小了数岁,看着像个本科生。

谋划一通,被扔了一个枕头,烧得神智不清的人闭眼皱眉,冷酷而凶神恶煞:“滚出去。”

吵死了。

“……”

太虚弱了,没什么杀伤力,被喂药时还不是老老实实。

躺到第三天,人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第一件事是问:“有人找过我吗?”

两人报菜名似的报了一串领导、教授、同行的头衔名字,全是有事儿L找。报完了,向斐然又等了数秒。

他的眼神似乎笃定这一串名字后还会有另一个人,令两人不忍细看,扛不住,转过脸彼此对视一眼。

面面相觑,谁都不想先开这个口,向斐然已然明白了,刚康复一些的眸光恢复沉寂,说:“知道了。”

他洗了澡,修整仪容,换上衬衣西裤,带着苍白和虚弱参观完了实验室,并在随后的自助午餐会中谈完了初步的合作框架。

被通知说自行回国,他要先飞趟澳大利亚时,两个博后都没什么震惊的力气了,心里想,你是真特么铁打的。

经悉尼转机黄金海岸机场后,提了预先租定的车子,开了数个小时后才抵达这个偏远的矿区小镇。

位于荒漠中的镇子是靠矿业支撑起来的,居住在此的不是矿主矿工就是前来采买的宝石供应商,除了农场的一两星灯光外,一路黑沉,不见任何光亮,星星倒是璀璨。可惜向斐然已经没有了抬头看星空的念头。

商明宝接起电话,第一句便听到他说:“出来看烟花。”

她披上风衣,趿拉着半拖冲出来,一拧开门,差点撞到站在门外的向斐然。

“……不是说看烟花吗?”她问,有点懵。

“不想看我?”

商明宝摇着头,投到他怀里,“我以为会看到烟花,你会在放烟花的地方等我。”

“是这么打算的,也买了。”向斐然搂着她。

“然后呢?”

“然后发现买错了,是纸炮。”向斐然淡淡地说,“要听个响吗?”

在黄金海岸大型商超里买到的所谓烟花,只是会炸出彩屑金片的纸炮,但外包装做得很逼真,他匆忙间来不及辨。

商明宝听了,哭笑不得,从他的冲锋衣上捻下一片折射灯光的金色亮片:“你还试了?”

“不然呢?”向斐然勾了勾唇角,情绪稳定中颇有些荒诞的喜剧效果,“如果不是要把炸了自己一身的纸屑拍掉,我能提前五分钟见你。”

商明宝笑起来,继而沉默,闭上眼将脑袋往他怀里用力地贴着、蹭着。

向斐然也没有说话,交臂搂紧了她。他们在门口抱了许久,苏菲和佣人见怪不怪了,都懒得出来看一眼。

将吻落向商明宝的耳畔时,他气息嗓音都发紧,说:“商明宝,你这个狠心的女人。”

商明宝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岂能不内疚,岂能不自责,可是她被惯坏了,会爱人的人被他的爱浇灌出了骄纵,忍心伤害,也忍心刺痛,因为知道他无论如何都爱她。

“我在欧洲每天给你发早安,你一次都不回我。”

“只发了三天,后面三天没发了。”她没理也变有理。

“因为我他妈病了。”向斐然一字一句。

第一次听到他说脏话,商明宝呆住,能感到他是咬着牙的,但仍很冷酷。

“……你说脏话。”她呆呆地说。

“我不仅会说脏话,我还会打人,你的‘好朋友’鼻子被我打歪了,你心疼吗?”

“……”

向斐然按着她贴在自己胸膛的脑袋:“别让他靠近你,我会吃醋。”

“他比你小六岁呢。”商明宝嘟囔。

“什么意思?嫌我老了?”

“……哈?”

向斐然歪了歪下巴,神情里有一番意味深长。

“二十九岁的人,怎么也说不上老吧……”商明宝语调和眼神都软绵绵地说。

二十九岁……了?

向斐然不怎么关注年龄,因为每年过年或过生日,没有谁会提醒他“又长一岁,事事顺遂”,那根弦便始终没有上过。填写一些个人资料时,要做一道减法才敢确定无疑地落笔。

檐下灯辉中,他定定地看着商明宝,掌心摩挲着,指腹揉着。她的脸。

八年了。

他爱她八年了。

在爱她的第八年,仍然会为她轻易地分神,会为她不辞万里飞过大洲与大洋,不觉辛苦。

听到她身边人胆敢觊觎她,还是会气血上涌,失去理智。

为她辗转难眠,为她欢欣鼓舞。

向斐然垂眸注视着她,微勾了勾唇:“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老了。第一次见你,是二十一。”

彼此都被这一句震回了过去,那么遥远,竟恍惚有半生之感。

商明宝的目光与他的对上,下一秒,谁也反应不及的,她踮脚环住他的脖子,他也发狠地箍住了她的腰。

在荒野般的小镇上,倒悬的星空与浓郁的夜中,他们吻得不顾一切。

可以就这样走到底吗?

他心底的一道声音问,不知道是问自己,还是问神明问天。

再给他一点时间吧,明宝。

他替这个跟她拥吻的男人向她求情。他爱惨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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