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不可以。”

她又一次,被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太宰治的声音温柔得如同情人之间亲密的耳语，动作也是前所未有的亲昵。他罕见的主动抚摸着她的脸，鸢色的眼眸也目光专注而认真,仿佛不想错过她的任何一点反应。

月野雪奈整个人都呆住了。

在他沉默不语的时候，她已经猜测到自己又要被拒绝了，可当他真的说出拒绝的话语的时候,月野雪奈突然感觉到心脏一阵钝痛。

为什么？系统不是已经给她屏蔽了痛觉了吗，为什么会感觉到钝痛？

刹那之间,她的脑海里似乎突然闪回出现了一些画面,一些她从未见过的画面。

画面中出现了一个金发青年，尽管看不清脸，却能感觉到他同样白皙俊美。金发青年身披黑色长外套，内里的领带和西装套装一丝不苟,修长清隽的身形仿佛和眼前太宰相重合。

就连接下来“他”说出的话,似乎也和太宰治重合了。

她脑海里响起了一道声音，看不清面貌的金发青年也动作温柔地抚了抚她的脸，悦耳的声线里带着无奈的喟叹，他对她说出了同样的一句——“不可以”。

脑海中模糊不清的画面里，金发青年用最温柔最无奈的语气对她说道：“抱歉。”

——“我不可以接受你的告白。”

记忆瞬间回笼,和眼前身形修长外表俊秀的黑发少年重合。

月野雪奈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她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用力地甩了甩脑袋,如同下意识的逃避一般，仿佛这样做就能逃避一些不愿记起的悲伤回忆。

看着她的动作，太宰治微微一僵。

摩天轮从顶点缓缓转回到地面，舱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月野雪奈就快步逃开了。

她声音颤抖着留下了一句“抱歉、打扰了,我先回去了”，就脚步仓促地离开了，急匆匆的步伐带起摩天轮缆车内精心布置的花瓣，落荒而逃。

徒留太宰治在缆车内，望着她逐渐缩小的背影。他刚刚抚摸触碰过她脸颊的手，在大衣口袋里缓缓握成拳。

刚才她苍白的脸色，不是伪装出来的。

她是真的很难过，为什么？

因为被他拒绝吗，明明根本没有真心喜欢他，也会被刺伤吗？

被刺伤了之后，还会不甘心吗，还会继续靠近他吗？

太宰治皱了皱眉，抬手覆上胸口，胸腔间鼓动的巨大声音让他感到烦躁。

即使焦灼烦躁，但在走下摩天轮的那一刻，他在内心又一遍确认了一件事——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值得他不惜延长这痛苦不堪的人生也要得到的。

……

*

织田作之助眼看着月野雪奈回到家后，又迅速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了。

她的眼睛有点红肿，似乎是已经哭过一场了。

果然，太宰又拒绝她了。

这对他来说，本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一来太宰很好的做到了“不喜欢她的话就不要给她希望”这一点，二来她也会逐渐放弃太宰，无论哪方面看，对他来说都是好事。

但看到她伤心难过的样子，织田作之助愣了一下，发现自己竟然开心不起来。

他站在她的房门，已经曲起指节想要敲门的手，最后还是放了下来。

敲开门之后，又能说什么呢。让她不要再喜欢太宰吗？还是跟她说太宰的坏话？

无论哪一个选项，都不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所以，敲门没有意义。

与其打扰她，不如让她好好睡一觉。

在门外守了好一会，织田作之助没有听到任何啜泣声，反而清晰听到了她安稳平和进入睡眠的呼吸声后。他这才放心了下来，转身回房。

其实这几天以来，他也很忙碌疲惫。名为“mimic”的欧洲异能者组织入侵横滨，在港口mafia的地盘上大开杀戒。与此同时坂口安吾也失踪了，森鸥外首领亲自召见了织田作之助，给予了他银之手谕，委托他寻找安吾的下落。

可随着更加深入的调查，织田作之助却反而接近了一个让他无言以对的真相——坂口安吾是政府机构异能特务科派进港口mafia的卧底，同时又是港口mafia派进欧洲异能组织mimic的卧底。

现如今安吾的消失，蕴藏着三大组织之间阴谋诡谲的味道，令人焦躁不安。

织田作之助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

一夜过去。

织田作之助是在一阵熟悉的辣咖喱味中醒来的，他愣了一下，用飞快的速度翻身下床，一出房门就看到了少女在厨房忙活的身影。

“织田作，你醒啦。”月野雪奈朝他笑道，“早饭已经好啦。”

“月野，你……”织田作之助看着她脸上的笑容，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你不难过了吗？”

“难过？”她不明所以的歪头。

“太宰的事情，你昨晚回来的时候，哭了。”

“我哭了？有吗？”月野雪奈愣了一下，“确实很挫败呢，在太宰身上第三次滑铁卢了。”

但是她哭了吗，怎么连她自己都没有印象了？

月野雪奈只记得自己昨晚在精心布置的摩天轮缆车内，她进行了一次正式而浪漫的告白，被太宰拒绝了。然后她就回来睡觉了，除此以外没什么别的记忆了。

系统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了脑海里：【雪奈，你不记得了？】

月野雪奈疑惑地在脑海里反问系统：【记得什么？我昨晚忘了什么吗？】

系统：【……没什么，没事了。】

——她又忘了。

就像是人体趋利避害的自我保护机制，为了不再伤心难过，她又一次自行忘却了刚有点复苏迹象的记忆，只剩下了被太宰拒绝的记忆。

对她来说，被太宰拒绝固然伤心，但更多的是不甘心与挫败感，和她自行选择忘记的记忆不是一个层面。

系统冷静地保持了沉默，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已经是第三次了吗？”织田作之助拉开餐桌椅坐下。

“是啊，已经是第三次告白失败了。”月野雪奈叹气：“我受打击了，要休养生息一段时间了。”

“休养生息是指？”

“继续提升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好！”

看着活力满满重新燃起斗志的少女，织田作之助顿了顿道：“我觉得你已经很好了，没有比你更好的了。”

对方这突如其来的极高评价，让月野雪奈有些蒙圈：“……诶？”

“我说的是真的。”面不改色地吃完她做的超辣咖喱后，织田作之助穿上防弹背心和驼色外套，配好双枪，“这两天我可能会很忙，没法给你回来做晚饭了，抱歉。”

mimic和安吾的事情，让他忙得不可开交。

“没关系，我也得去店长大叔那里看看孩子们。我答应了咲乐要给她带绘本，还有答应了幸介要去吃饭，幸介总是很生气的样子，不去的话他又要闹脾气了。”

“幸介确实脾气比较大，不过这样看来，他很喜欢你……不止是幸介，孩子们都很喜欢你。”

月野雪奈骄傲地抬起胸膛哼哼：“有谁能拒绝温柔可爱又体贴的月野大人呢！”

织田作之助失笑，忍不住抚了抚她的发顶，“是是，我要出门了，记得照顾好自己，温柔可爱又体贴的月野大人。”

“好的哦。”

“不要吃泡面，不要和幸介他们一样把零食当晚餐。”

“嗯嗯，知道啦～”

关上门的那一刻，织田作之助抬手捂了捂心脏的位置，只觉得那里有什么满涨的情绪仿佛要溢出来。

刚刚短短十几分钟的相处，他却感觉到。

如此幸福。

……

*

傍晚时分，月野雪奈在超市里挑选着要带去给咲乐和绘本和孩子们喜欢的零食，准备带过去。

可就在她结完账的时候，终端突然震动了一下，是芥川龙之介的信息，上面只有简短的一个位置信息。

月野雪奈愣住了。

芥川这是怎么了？他从来不会发这种信息，难道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但是以他的性格，他是宁愿死也不可能会向别人求救的人，这突如其来的一条信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抱着强烈的疑惑，月野雪奈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芥川发的信息的位置，那是一座如同白色神殿般圣洁的美术馆前庭，可和神圣美丽的场景不同的，是倒了一地的尸体。

倒地所有人都穿着黑色的兜帽布袍，身上是被罗生门切割出的伤口，血流已经干涸，画面诡异如同教徒聚众迎接死亡。

在优美对称的雪花石膏罗马柱前，有三个人正在对峙——是芥川、织田作和一个月野雪奈从没见过的高大外国男人。

月野雪奈赶到的时候，刚好看到的一幕就是那个外国男人朝着芥川的方向开出了枪，织田作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挡在了芥川面前，胸口正中接下了三发子弹！

“不！！！！”

她朝着织田作的方向冲去，开枪的外国男人的视线扫了过来，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男人愣了一下，但目光很快就恢复到了残酷凌厉，朝着她扣下了扳机——

在扣下扳机之前，男人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不知为何，他停下了动作，没有将对准她的这一枪开出去。

“织田作！！”月野雪奈脸色苍白，她记得织田作今天出门之前是穿了防弹背心的，冲到他面前一看，她悬起的心终于放下了一点。

还好没事！三发子弹果然卡在了防弹背心里，但这么近的距离，冲击力一定也不可小觑，搞不好骨头都碎了，肯定痛死了。

“月野……你怎么过来了？”织田作之助剧烈咳嗽了起来，但还是急促地道：“这里很危险、你快回去……”

“你肋骨很痛吧？先别说话了，你知道我的异能力，不会有事的。”月野雪奈皱眉扶住他，回答道：“芥川给我发了这个位置，我就过来了。”

……芥川给她发的位置？

织田作之助皱眉，将视线转向一旁的芥川龙之介，后者身上中了数发子弹，血流如注，伤势比他严重许多。

接受到织田作和月野雪奈的视线，芥川龙之介僵硬住。

确实是他给她发的信息没错。

方才在和mimic指挥官纪德的战斗中，芥川龙之介输了。落败后，他自知等待自己的只有死亡。

他也对纪德说了，动手杀了他吧，实力没能强大得终结纪德的生命，他深感抱歉。

但在闭上眼睛迎接死亡之前，鬼使神差的，芥川将手伸向了外套口袋里的终端，按了下去。

他的终端一直停留在和月野雪奈的聊天信息窗口界面，他每天都会看一遍之前和她发过的信息，却又拉不下脸给她发新信息。

在迎接死亡之前，芥川只想到了两个人，一个是太宰先生，另一个是月野雪奈。

他输给了mimic的指挥官，已经没有脸去见太宰先生了。但莫名的，他想再和月野雪奈见一面。

在闹得不欢而散之后，芥川就再也没能见过她。没想到刚刚按的那一下，却是把位置信息给她发了过去。

但在芥川发出信息后，在他快要被纪德一枪杀死的时候，织田作之助出现了。那个男人还是一如既往该死的强大，却又坚持着该死的原则不肯杀人，

“……在下按错了。”芥川龙之介僵硬着扭开了头，声音沙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误触而已。”

“原来是按错了啊，我就说嘛，芥川怎么可能会向我求救。”月野雪奈了然地点了点头，却没发现在听到她的话后，芥川本就因为重伤失血的脸色更加苍白了起来，脸色难看极了。

“所以，这个外国人是谁？”她站起身，将目光转向打伤织田作的罪魁祸首，漂亮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时候显得格外冰冷。

织田作之助刚想回答，对面的男人却率先开口了。

面容英俊端正的外国男人张开双臂，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我是欧洲异能者组织mimic的指挥官，纪德，一个失了灵魂，如同鬼魂一样在世界流浪的行尸走肉。”

“我和我的部下一直在游荡，只为了能够让我们灵魂获得安息的强大之人。而现在，我已经找到了。”

月野雪奈：“……”

“……………………………”

听着他慷慨激昂的出场台词，少女五官精致的脸上，表情逐渐从冰冷变成呆滞。

过了好半天后，月野雪奈才张了张嘴，一脸的一言难尽：“打扰了，原来是欧洲进口中二病。”

织田作：“………”

芥川：“………”

纪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