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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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中旬,春风和煦。

一辆牛车晃晃悠悠行走在乡间土路上,道路两边全种得是半人高的碧绿玉米秆,风一吹,玉米叶犹如绿色海洋波浪,随风飘荡起伏,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苏曼半靠在徐启峰的怀里,目光所及之处,除了大片的玉米地之外,就是远处高矮不一的山脉。

今天阳光明媚,天气晴朗,天空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玉米穗花和青草的味道,不难闻,很清香,有股苏曼小时候去乡下奶奶家地里玩,闻过的熟悉味道。

这样好的天气,苏曼却被凹凸不平,坑坑洼洼的乡间土路颠簸的脸色惨白,胃里十分难受,不得不靠在徐启峰身上,闭着眼睛强迫自己思想放空,尽量不要想还要多久才到徐家。

她怕自己忍不住,会吐出来。

看她这么难受,徐启峰将她整个人放平在自己修长的大腿上躺着,一只手臂当她的枕头,让她躺着舒服些,一只手掌罩在她的双眼上,让阳光照不到她的眼睛。

徐家其他人都尽量缩在一起,给她挪个宽松点的位置出来,让她躺着在木板牛车上舒服点。

郑玉珍更是一早就拿出提前准备的桔子皮,放在她的鼻翼之间,让她闻着桔子皮的清香味,胃里就没那么难受。

彭笑萍在旁边小声嘟哝:“果然是城里的大小姐,坐个牛车都这么娇气,我坐大队的牛车多少回了,可从没像她那样要死不活的。”

他们坐得是大队的牛车,是大队长卢建军掐算着赵玉珍早前开证明信返回的时间,特意牵了大队一头壮牛,套上木板车,来县里接徐家人。

牛车上除了徐家人,还有另外两个同村的到县里办事的妇人。

她们在上车的时候就已经跟徐家人寒暄过,知道徐家人是去市里吃老三的喜酒,这回又把老三媳妇带回老家来,是要在双安村再摆次酒的。

听到彭笑萍的话,年长的大妈一脸惊奇,一面诧异这徐家老三什么时候换了个人结婚,一面压低声音问:“强子他妈,你家三弟妹是城里人啊。”

不但是城里人,还是一个干部千金,最主要的,还是一个二婚女人!

不过这话,彭笑萍可不敢当着婆婆的面说。

他们从磐市出发前,她知道苏曼的二婚身份,就在婆婆面前说了一句,小叔子娶啥媳妇不好,非要娶个二婚的,让他们徐家多丢脸,婆婆就一通话怼得她气得要死。

婆婆说啥人家就算是二婚的,那也是个大学生,文化程度比她高,比她懂礼,长得又比她漂亮,还是钢厂职工挣得钱比她多,他们徐家娶了苏曼,是烧了高香。

这儿听大妈问起,彭笑萍心里不服气的冷哼一声,面上点头承认,没说其他的。

大妈就跟郑玉珍说:“老徐媳妇,你可真有福气,你家老三大有出息,娶得媳妇又是城里人,还长得那么漂亮,你以后的福气大着呢。”

这话郑玉珍爱听,少不了要跟那大妈掰扯几句。

她这辈子最得意的就是老三这个儿子,人长得又高又俊不说,又是高中生,还参了军,当上大军官,现在又娶了这么一个仙女似的城里姑娘进她家门,她以后的福气可不就长着呢。

而坐在大妈身边,一个年纪不过二十五的小脸年轻小媳妇,听到她们说的话,偏头看着半躺的苏曼,总觉得她十分眼熟,名字也很耳熟,但始终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见过她。

直到牛车摇摇晃晃快两个小时到双安村,她和大妈从村口下了车,她要去隔壁生产队,走到田坎上的小道时,忽然想起来,那苏曼不就是单江河对面,上坪村石家,那个克死石家老大的城里媳妇。

怎么两年没见,她又嫁到江这边来,成了徐家媳妇?

小媳妇是江对面一处大山沟里,嫁到这边条件还算不错的双安村的,上坪村在江对面的沿江山脚下,条件跟双安村差不多,不过那边的地儿要比这边少,平时那边的人想到这边来,都得赶船。

因为码头设立的停靠点在镇上,上坪村的人平时跟江这边的双安村人没有太大的接触,小媳妇也好久没见过苏曼了,一时没把她认出来。

当年上坪村石家老大娶了一个漂亮城里姑娘的事情,江对面的人都知道,那姑娘长得貌美如花,皮肤白得像块玉,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啥活儿都不会干,脾气也不大好,就会使唤石家老大干活,石母那时候没少跟那姑娘吵架动手。

后来石老大死了,石母逮着那姑娘一顿又打又骂,说她克死了她的儿子,把那姑娘赶出了婆家,吞了那姑娘的嫁妆。

后来那姑娘就回城了,石家也消停了。

小媳妇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她回到家里,比她年纪小的妯娌缠着她,问她去县里买了啥东西,干了啥事儿,遇到啥有趣的事儿没有,她嘴一快,就把石家老大媳妇嫁去徐家,成为徐老三媳妇的事儿提了一嘴。

**

双安村背靠大山,正面临江,山下有大片的开阔土地,错落有致的分布着上百户人家,形成了双安村。

进入双安村的道路有好几条,最宽最大的就是村口那条路,那里种着一株百年黄葛兰树,树冠高大,枝繁叶茂,现下又是黄葛兰盛开的季节,满树飘香,开满黄葛兰花。

这会儿树下坐了好些上了年纪腿脚不便的老人家、还有一些不干活的女人们,凑在一堆闲话家常。

三队队长把牛车停到村口,村民看到车上下来徐家的人,其中一个青年身高腿长,体型精瘦,五官及其英俊冷硬,下车后伸出古铜色的手臂,扶着一个长相貌美,皮肤白得在阳光下泛着荧光的漂亮女人,走到路边吐得稀里哗啦,大家都惊奇的瞪大眼睛,纷纷上前跟徐家人搭话。

“老徐家的,你们从磐市回来了啊?”

“哟,这是老三吧,好两年没见过了,长得越发精神了。”

“老徐家的,听说你们这次上市里是去迟老三的喜酒,这老三身边站得就是老三媳妇吧,哎哟,长得可真水灵。”

.......

郑玉珍笑呵呵的回答村民们每一个问题,不忘记回头拍拍苏曼的后背,担忧道:“老三,老三媳妇晕车晕的太严重了,我看她那个样子,走路都成问题,不如你背她回家吧。”

苏曼在路边双手撑膝,弯着腰,吐得胆汁都快出来了。

她旁边还有同样在吐的徐秋霞,丽丽、彭笑萍的小儿子。

这四人,俩孩子吐很正常,因为年纪小受不住长途跋涉的车途。

徐秋霞跟苏曼则是一直在家里娇养着,受不住那样颠簸的乡间路段,她们两人在路边吐,引来村里不少当婆婆的人心里嘀咕,坐个牛车都能吐得昏天暗地,这样娇养的媳妇儿,她们家才不敢要。

徐家在村子中间的路段,从村口到徐家还有一段路程。

徐启峰看苏曼实在吐得可怜,觉得郑玉珍说得挺对,她这副虚弱的样子,实在不宜自己走动。

等苏曼吐得再也吐不出东西出来,他背对着她蹲下,“上来。”

“呃.......不用,我自己能走。”苏曼捂着火辣辣的肠胃部位,逞能道。

六零年代的人们十分古板拘谨,年轻男女走在一起都会被人说闲话,更别说像后世一样当街牵手接吻了,会被人各种嫌弃举报,骂你作风不正,不知廉耻,然后被纠风办的一通关押教育。

在这样的环境下,哪怕是夫妻,在外人面前都不能做过多的亲密举动,就怕人家看不顺眼,各种举报或者闲言碎语。

村口站了那么多人,都在看他们徐家人呢,徐启峰要背她回家,回头那些村民不知道要说什么闲话出来。

“上来。”徐启峰坚持:“我们是正经的夫妻,不用担心他人的眼光。”

他说得这么正经,苏曼想想也挺对,乖乖的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

徐启峰伸出劲瘦有力的胳膊挽住她的细腿,往上轻轻一托,背着她大步往村子里走。

因为胃里难受,苏曼轻轻搂着他的脖子,小脸趴在他结实的后背上,隔着薄薄的面料感受到他的体温,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小的时候,她最渴望的就是像别的小孩一样,被父亲抱着、背着、举着,感受父爱。

可是她的父亲重男轻女,又在外面出轨养着小三,从来都没有对她做过那些举动。

小学每次下雨天放学,她看着别人的父亲把女同学背起来,怕女同学脚上粘上泥水打湿鞋袜,背着她们回家,而她只能自己走,心里的羡慕不是一点半点。

后来长大了,她谈了两任男朋友,也曾试着让男朋友们背背她,可惜一个太瘦,背两步就说她该减肥了,把她放下来。另一个直接拒绝,说她好手好脚的,生个病就走不了,矫情给谁看。

如今到了六零年代,徐启峰本该是她印象中这年代绝大部分男人都刻板固执,大男人主义,把女人不当回事的男人。可在两人解除误会后,徐启峰一直给她足够的尊重和温柔,苏曼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渐渐沉沦。

她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喜欢上了这个男人。

有这个认知,苏曼心思复杂,作为一个穿书者,还是书中最大的恶毒反派女配,她的理智告诉她,要远离徐启峰这个男主,不要投入过多感情,大家相互利用,各取所需,十年一过,分道扬镳,各自安好。

可是她的心,根本不受她的控制......

更要命的是,她根本不知道徐启峰是否跟她抱有同样的感情想法,如果只是她一个人的喜欢......

她蓦然想起在县城时,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他那时候为什么突然牵住她的手,她没有开口问,她隐隐感觉到,他是对她有好感的。

可好感之上的男女感情,他有吗?

一个男人在跟前任分手快八个月以后,会真心真意的爱上另一个女人吗?

苏曼不知道。

心乱如麻,脑袋昏沉,胃里犹如火烧,苏曼手指不自觉地收拢,让徐启峰有些喘不上气来。

他什么都没说,一路沉默着,背着苏曼往前走。

他们一走,村口的人都窃窃私语起来,无外乎徐家老三怎么换了一个人娶,宋家那女儿究竟是怎么想的,徐启峰这样好的条件,她都能闹着分手,便宜了其他女人,宋云箐会不会后悔……

**

此时宋家坝的宋家。

宋云箐站在破破烂烂的宋家大院里,看着满脸怒气的曹大菊,手里拎着扁担,张牙舞爪的宋老蔫,她轻蔑地抬了抬手中一把明晃晃地菜刀,作势往宋大宝的脖子一划,“想动手,也得看我答不答应。我说过,我的事情用不着你们管,再敢在我面前叽叽歪歪,我就杀了你们的儿子,让你俩断子绝孙!”

两岁大的宋大宝是重男轻女的曹大菊跟宋老蔫的命根子,此刻喂得比一般孩子肥壮的宋大宝,吓得在她手里哇哇大哭。

曹大菊心疼的不得了,到嘴要咒骂宋云箐去死的话,变成,“大妮儿啊,有话好好说,大宝他还是个孩子啊。”

“别叫我大妮儿!”宋云箐皱着眉头呵斥:“这么土的名字,也就配你们两个乡巴佬,我早就说过了我叫宋云箐,再叫这土气的小名,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好好好,大......云箐啊,你把大宝放开。”曹大菊妥协:“你想干啥就干啥,我再也不管你了。”

“你管得着吗?你以为我还是小时候任由你打骂搓圆的小孩子,你现在敢动我一下,我就能杀你全家!”

宋云箐冷哼着松开宋大宝,瞧见她这个后弟像头小肥猪一样跑到曹大菊怀里哭嚎不止,秀丽的脸上满是嫌弃,“我这次回来是警告你们,别再去徐家给我出幺蛾子,给我添麻烦。我已经跟徐启峰分手了,徐家人列了一份清单出来,叫把之前送得钱和礼还回去,你们把清单上的东西都拿出来,没有就拿钱补。我只请了几天假回来,你们最好搞快点把钱和东西拿给我。”

“啥?徐家送出去的东西,还想拿回去?!”说话的是宋老蔫,他本来就讨厌这个一身反骨的逆女。

这次看她主动回来,他二话不说就抄着扁担,要揍这个逆女一顿,出出他心中的那口恶气。

家里是什么条件啊,这逆女心里没个数儿!竟然敢作妖跟徐家老三闹掰,大半年了也不回家一趟。

这次回来,他不把这个逆女往死打一顿,他宋老蔫就跟着她姓!

没想到啊,这逆女一回来就钻进灶房里拿一把新磨好的菜刀,逮着他的心肝宝贝,要抹他家大宝的脖子,现在又要他们退当初徐家送得各种礼和钱。

宋老蔫哪里肯答应,涨红着脖子道:“这事儿是你这个死丫头片子弄出来的,你别想让我们给你擦屁事。徐家以前送得布匹、奶粉、红糖、麦乳精、鸡鸭鹅,钱票之类的东西,我们早就吃了用了。家里穷得叮当响,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要还钱还东西,自己想法子去,我们可不管!”

“不管?”宋云箐双手抱胸冷笑:“东西是你们要的,也是你们吃得用得,要不是你们狮子大开口,经常上徐家打秋风,时常压榨我,徐家至于做账本,至于跟我翻旧账,至于让我那么难看?你们现在想赖账,我告诉你们,没门!我限你们在三天之内把用了的东西折算成钱给我,不然——我烧了你们这破屋子,大家都别想好过!”

她说着,转头冲进灶房,拿起灶洞里的火柴点燃一支,就往厨房的柴垛子里丢。

吓得招娣、盼娣、生男,娣来四个继妹赶紧去阻拦她,她一脚踹翻一个,顺手把柴垛烧燃。

曹大菊两口子看见灶房冒出来的浓烟,再看宋云箐一脸疯狂的继续使劲擦火柴,目光闪烁着仇恨的目光,像疯了一样。

两人知道她是受了徐家老三新娶媳妇的刺激,也不敢再惹她,只能先应承下来。

**

徐家。

徐启峰背着苏曼到徐家后,苏曼就从他背上下来,打量着徐家。

徐家修得是青砖瓦房,横着一排有四四对立的八间屋子,中间加个大堂屋,竖着两排,左侧是厨房柴房鸡圈,右侧是茅厕、猪圈、牲口房,院子特别大,靠院门的右侧角落打了一口井,其他边边角角种着一些桂花树、枣树、橘子树,葱蒜之类的,看起来就比村子一溜的土屋、茅草屋气派。

徐启峰住得屋子在东南方向,是采光最好,最大的一间屋子,平时郑玉珍都把这间屋子锁上,偶尔开锁进去打扫卫生,免得孩子们进去糟蹋老三的屋子。

苏曼刚才在外面吐了一通,脸色惨白惨白的,郑玉珍趁徐启峰去灶房给她端杯温热水漱口的时候,赶紧叫上老大媳妇跟她进三房打扫一通,又搬出早前做得新的大红双喜被褥,把床都铺好了,这才站在堂屋门口喊:“老三,快把老三媳妇扶进屋里歇会儿。”

徐启峰扶着苏曼进了三房的屋里,入目是一张半旧的木床,上面铺了大红的被褥床单,大红的枕头套,旁边是半旧的柳木衣柜,一个同样半新不旧的五斗橱,靠墙角的地方放着一个竹编外壳的热水壶,一个半旧的搪瓷红底白面双鱼戏水的洗脸盆,四面墙都张贴着伟人、军人领导的画像,床头的地方则贴有一张崭新的白白胖胖年画娃娃。

郑玉珍跟在他们身后说:“老三媳妇,我们当初去磐市来得急,没有做新的家用具,你们今天将就一天。一会儿妈就给你定新的家用具,再请些全福嫂子、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儿,明儿过来帮忙剪些双喜剪纸,借桌椅板凳碗筷,后天咱们就把喜宴操办了,看谁还敢说我家老三闲话!”

“妈,不用买新的家用具。”苏曼坐在床上,感受到床下绵柔的触感,知道婆婆肯定在下面垫了棉被,不甚在意道:“我跟启峰都住在军区,一年到头回不来几回,买了新家用也是放着,别浪费了。”

因为各种物资短缺,且限量供应的缘故,六零年代的棉花每年每人只供应两斤,要做一床棉被至少需要三个人才能凑齐。

而到了冬天,天气寒冷,需要给长身体的孩子们做棉衣,造成棉花紧张,很多人家都是一床棉一大家子盖,盖上三五年,棉被里的棉花起硬块睡着不热乎的时候,又把旧棉花拆出来人工弹一弹,继续用。

当然棉服也不是年年做,基本都是往大套里做,这样孩子能多穿几年,等实在是穿不了,又缝缝补补给小的穿。

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下,徐家没有像其他家庭一样睡硬邦邦的木板床,在床上垫了一层柔软的棉被,旁边还有各种用具,苏曼觉得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那哪成。”郑玉珍摆手道:“就算你俩不回来住,老大老二媳妇有的你都得有,这事儿你就别管了,听妈的话,好好休息啊。”

郑玉珍离开三房房门之前,递给自己儿子一个眼神,让他机灵点,别一回来就折腾老三媳妇,老三媳妇那娇滴滴的身子骨可受不住。

徐启峰收到她的眼神,有些无奈的关上房门。

他很少回家里住,现在的房子早已不是他儿时记忆中那个破破烂烂的茅草屋房子,不过回到自己的家乡,自己的老家,他心里还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愉快。

他怀念般的看了一眼屋里的摆设,最后目光落在苏曼脸上。

往日明艳漂亮,精神奕奕的女人,此刻虚弱的半躺靠在床头上,一张苍白的小脸被散下来的青丝遮住一半,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正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怎么了,胃里还不舒服?”徐启峰被她那样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软,伸出修长的手指理了理遮住她半张脸的青丝,声音有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温柔,“要是还不舒服,我去卫生所给你弄点肠胃药。”

“不用买药。”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时不时擦过苏曼的脸颊,温热的触感,让苏曼心里泛起点点涟漪,大着胆子,侧脸蹭了蹭他的手指,抬头可怜兮兮的对他说:“我胃里吐光了,现在又渴又饿......”

感受到女人蹭手指的动作,徐启峰楞了一下,很快感受到自己的血液渐渐沸腾起来,脑子了多一丝旖旎的想法,让他本能的想伸手抚摸女人的脸颊,感受那滑腻的触感。

但很快,他冷静下来,长年接受的训练,使得他的意志犹如钢铁坚硬,他克制住内心蠢蠢欲动的欲望,往她空唠唠的后背垫上一个枕头,“我先给你泡杯红糖水,再给你煮点东西吃。你想吃什么?”

苏曼看他目光平静,面色正常,像是感受不到她的动作一样,心里有些失望,垂头丧气道:“都可以。”

徐启峰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坐在床边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大直男居然学会察言观色了?!

苏曼抬头,一脸震惊的看着他那认真的黑眸。

有一瞬间,她很想冲动的问他,他是否对她有好感,是否喜欢她,可倒嘴的话又生生吞了回去。

问了又怎么样,如果他说不喜欢她,仅仅只是对她有好感,对她负责而已,她应该会很尴尬难过吧。

如果他说喜欢她,她又能信几分?

她始终不信徐启峰那样一个无比宠爱宋云箐的人,会在分手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彻底忘记宋云箐,转头爱上她。

她在感情方便向来是被动的一方,从来都是别人先向她动心,向她告白,她觉得对方不错就答应交往。

如果对方出轨,或者她没感觉,感觉不到爱了,她会毫不犹豫跟对方分手。

可一旦换了一个角色,她又开始犯怂,不想跟徐启峰撕开表面平和的面具。

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决定做个长了嘴的人,声如蚊呐道:“我,我感觉,我最近好像喜欢上了你,好像特别依赖你,想要靠近你......你,你喜欢我吗?”

直白的告白,让徐启峰一下沉默。

苏曼看他不说话,一颗心沉入谷底,眼圈一下红了,“对不起,我不该说这话的,我们明明有协议,井水不犯河水的......”

她生平第一次给人告白,就这么无声的被拒绝,她越想越难堪,越想越委屈,侧过身,背对着徐启峰默默掉眼泪。

然而她人还没翻过身去,就被男人健壮的胳膊拉住躯体,将她身躯板正,面对着他:“原来你想对我说的话是这个。”

苏曼的眼泪还没掉下去,生生憋在大大的眼眶里,有些懵,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一直知道你喜欢我,否则当初在军区,你不会利用你父亲的职务想办法靠近我。”

男人黑眸凝视着她,神情严肃又认真:“我知道一开始我误会了你,对你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让你受了委屈,对我产生很坏的印象。所以我们搬去军属区那段时间,你心灰意冷,一直跟我划清界限,跟我立下协议,想跟我离婚。我承认那时候我对你的确很冷漠,做事很混账,后来误会解除,赵政委三番五次找我做思想工作,我已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从那以后试着跟你和平相处,将你当成家人来看。慢慢的,我发现,有些事情,渐渐超出了我的控制.......”

苏曼怔怔的望着他,心跳渐渐加速,脑子里嗡嗡一片。

他后面的话没说,她已经明白,他是对她有好感,对她有喜欢情绪的。

可是,她怎么觉得那么不真实呢。

她望着他深邃平静的眼睛道:“我不信你的话,你明明跟宋云箐分手还不到一年,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喜欢上我?你以前不是很讨厌我的吗?什么时候对我改观,对我动心的,我怎么感受不到。我看你根本就不是喜欢我,只是单纯的对我有那么一点点好感,只是对我负责而已。”

“谁告诉你,我只是对你负责?”徐启峰皱起眉头,盯着她泛红的眼圈:“我跟宋云箐在去年分手的时候,我就已经放下关于她的一切。之前是讨厌你,可经过两个月的相处,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对你动了心,想一直对你好,想要你一直呆在我身边。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但我说得都是真的。”

苏曼听得出他话里的郑重和一丝紧张,心口还是有些堵。

原来,在他的眼里,她和原主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尽管她穿过来之后,她的性格脾气行为都有很大的改变,可在他心里,她就是‘她’。

他一直知道她/‘她’喜欢他,为此他做出自身的改变,尝试接受她,喜欢她。

可是这样的喜欢,是她想要的吗?

苏曼有些茫然,又有些无力,想问个结果:“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对我动心的?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徐启峰偏头想了一会儿道:“也许,是从你送我那朵黄葛兰花开始。”

那晚因为那朵黄葛兰花的香气,他久违的从梦魇中清醒过来,没有伤到自己,从那以后,他开始留心关于她的一切事情。

原来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啊,苏曼松了口气,心中泛起丝丝喜悦,她就说嘛,以她的人格魅力,徐启峰喜欢的肯定是后来的她啊。

面上她依然嘴硬道:“我还是对你喜欢我的事持有怀疑态度,我是二婚的女人,你就一点也不嫌弃?”

“不嫌弃。”徐启峰忽然将她拥抱进怀里,在她头顶声音低低的说:“我也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你愿意跟着我,我荣幸之至。你不相信我喜欢你也没关系,我们慢慢的相处,时间能证明一切。”

这句话像是有某种魔力,苏曼彷徨不安的一颗心安定下来,靠着在他的怀里,听到他强健有力的心跳频率和她的同步一致,快得像要跳出胸腔。

她莞尔一笑,伸出手臂紧紧圈着徐启峰窄窄的腰身,两人静静享受这一刻的心动与安宁。

不知道多久,一道不合时宜的肚子咕噜声响起。

徐启峰这才想起苏曼说她又渴又饿,伸手揉了揉苏曼的脑袋,让她等一等,先从随身的包裹里翻出一小块结晶红糖,去到灶房引火烧水,给她冲了一杯红糖水,让她先喝。

接着又给她煮一碗清淡养胃的白粥,配上郑玉珍泡得老坛酸菜,端进屋里吹凉到温热的温度,这才递给苏曼。

苏曼早前胃里的东西都吐了干净,这会儿是真饿了,端起小碟切碎的老坛酸菜倒进白粥里一阵搅拌,就着酸酸的酸菜,将熬得香香的白粥稀里哗啦吃个精光,末了不忘记夸奖徐启峰:“我男人的手艺就是好,简简单单一碗白粥都煮得像人间美味,甚合我口味。”

她两次恋爱失败后,曾跟一个海王女同事请教如何让男人为你心悦臣服,死心塌地,一直爱你。

女同事就曾经提到,好男人都是夸出来的,不管男人做啥事儿,你先捧他两句,他得到你的认可,心里就美滋滋,下回你再叫他做什么事儿,他立即就去做。

穿越过来后,她就记住这个要点,用到徐启峰的身上。

果然徐启峰很受用,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空碗,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下回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做给你吃。”

苏曼当然又是一阵吹捧,等到徐启峰洗完碗回来,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她觉得困意上涌,枕着徐启峰的手臂沉沉睡去,一觉睡到大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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