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番外四 BE 慎

今天的拍卖会上有一件嘉年华时期的古董珠宝要拍出,拍卖会开始之前，这件古董珠宝被单独放在一间展厅里，因为有一位贵族夫人想要近距离欣赏。

侍者带着白色手套将玻璃罩拿起,那件精美的珠宝毫无遮拦地出现在苏黎斯的眼前。

“需要我为您介绍一下吗,伯爵夫人？”

“不了。”苏黎斯多看了两眼,带着蕾丝手套的手轻轻挥了一下，“我想独自看看。”

“好的。”

侍者走了，苏黎斯停止了欣赏。

她本来就不是为拍卖会来的。

没过多久，门被推开了。

穿着成套西装的赫尔曼站在门外,看她几l秒，然后才走进来。

苏黎斯站起来，对他轻轻点头致意，“晚上好,赫尔曼,见到你很高兴。”

赫尔曼站着,一动不动，他的神情冰冷,藏着审慎。

“找我有什么事？”

他们快十年没有见过了，突然重逢,直接说出自己的请求应该不是很恰当,苏黎斯向前走了几l步,“刚才在议会吗？我听说了财政大臣辞职的消息,你是不是很忙？”

赫尔曼一开始并不想回答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他趁着没人发现的时候独自驾车出来，来见一个已婚的、他爱慕过的Omega，被政敌发现，他可以立刻回家,开始下半辈子的度假生活。

他理智上清楚的，但是……

“还好。”

“最近变革频繁发生，是不是？”苏黎斯低头，慢慢摘下两只手套，“如果只看新闻，无法了解现在的政府在忙什么……”

赫尔曼提起了苏黎斯的丈夫，也是他的朋友兼同事，“在家诺瓦不会告诉你吗？”

苏黎斯看着他，神情有一些哀伤，“赫尔曼……”

赫尔曼冷冷地看着，但是他无法控制自己，就像一只受过伤害又无法停止靠近人类的流浪狗，他缓缓走过来。

“我和诺瓦之间出现了一些问题。”

赫尔曼心绪浮动，他盯着苏黎斯的嘴唇，“什么？”

“争吵、冷战、约束充满我和他的婚姻，我们都已经筋疲力尽，尤里安在这样的环境里无法获得一个正常童年，我的儿子，他好可怜……”她泪光颤动，看起来无助又动人，“诺瓦患有躯体依赖症，从新婚开始他就在找治疗方法，但是一直没有找到，躯体依赖症快要拖垮我的生活……”

所以，是想要离开诺瓦吗？

这句话没有说出口，赫尔曼凝神，更加仔细地倾听。

“之前我找医生咨询过，躯体依赖症最大的诱因是Omega的信息素，如果我每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注射抑制剂，他的状态的确会好很多，可是我无法舍弃睡眠每天夜里给自己注射，我听别人说了一件事情……”她看着赫尔曼，“有些医生，会为Omega进行腺体摘除手术。”

赫尔曼静静地回望她。

“所以，我在想，能不能请你帮忙……”

“停下……”他想要打断。

苏黎斯还是说出来了，“帮我找到有这种医术的医生，我想要进行手术。”

赫尔曼低下头，笑了，“你是Omega，应该比我更清楚腺体是一个什么样的身体器官，对吧？”

“是的。”

“后果是什么，你也清楚？”

“百分之二十左右的成功率。”

“看来已经问过许多医生了。”赫尔曼还在笑，他完全控制不住，“每五个人手术只能活一个人对吗？这样的概率，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我想要过哪怕一天的正常生活。”

这句话扎得赫尔曼心脏剧痛，他不得不刻薄起来保护自己，“那为什么不告诉诺瓦，让他去找呢，既然是为了你们的正常生活，没有道理他置身事外。”

“他不会同意的，如果我告诉他，他会疯……”

“那凭什么认为我会同意！”赫尔曼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臂，“凭什么觉得我会若无其事听完，然后去找医生，再看着你躺到手术台上去？！”

他突然而起的暴怒让苏黎斯沉默下来。

“我来说说，为什么你认为我会帮你这个忙。”赫尔曼牙关紧咬，颈侧青筋凸起，“因为从前我对你百依百顺，因为我是十年不再来往的外人，对吗？”

“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热心帮忙的、从前的朋友，对不对！”他攥着苏黎斯的手臂几乎要把她提起来，怒火在他胸腔里翻涌，他急需做些什么来发泄。

苏黎斯的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背上，“赫尔曼……”她握住他一根食指，“对不起，让你这么生气。”

牵手带来的触感和十年前没有区别，赫尔曼为突然的肌肤相贴而震颤。

苏黎斯语气轻柔，微微笑了，“对不起，我说了不可思议的傻话，拒绝我是很正常的。”

赫尔曼的胸膛快速起伏，手中已经慢慢放松了力气。

“我没有说清楚，我只是突然想到，是不是可以找医生做这样的手术，不代表我一定会做，浪费了你的时间，真的对不起。”

她三言两语就平息了赫尔曼的怒火，“你看，你还会跟我讲一讲手术成功的可能，诺瓦只会马上发火让我闭嘴，所以我才无法告诉他。”她把赫尔曼的手从自己手臂上拿开，“外面有人经过，拍卖会就要开始了，我们出去吧。”

那次私下会面后，赫尔曼开始长久地凝视诺瓦的背影。

他获得了苏黎斯，享受了十年有她相伴的生活，却让她这样不幸。

该死。

只要他死了，苏黎斯自然不用再去琢磨什么腺体摘除了。

赫尔曼最昏头的一次，诺瓦转身后，他对着他的背影举起了枪。

直觉让诺瓦迅速回头，“你干什么？”

“没事。”他又放下枪。

在他距离疯狂只差一步时，苏黎斯先行做出了选择。

那一阵他在为首次竞选组建团队，正是事务繁忙的时候，诺瓦却一连三天没有音讯。

他派了私家侦探，得到的消息是伯爵夫人失踪，诺瓦离开帝都去寻找了。

相比毫无头绪的诺瓦，赫尔曼清楚苏黎斯有可能的去向。

也是他从诊所病床上抱起了奄奄一息的苏黎斯。

“我成功了。”苏黎斯虚弱地微笑，声音低沉“我摆脱了信息素……我想要过梦想中的正常生活……”

但是正常生活永远不会来临。

摘除腺体的并发症让她免疫力崩溃，回到帝都就住进了无菌玻璃房，诺瓦需要穿着全套防护服才能进入病房和她聊天。

这样，她幸福吗？

他站在病房楼下，仰头看着那扇窗户。

这就是她梦想中的生活吗？

苏黎斯的正常生活坚持了两个月，有一天，医院来电告诉赫尔曼，苏黎斯伤口感染了，一切都在失控。

还要继续旁观吗？他问自己，他就要永远失去苏黎斯了。

赫尔曼匿名找了雇佣军，秘密将诺瓦绑架关押，对外宣称是政敌所为。

在引起帝都轩然大波后，他独自一人进入病房，终于见到被病痛折磨的苏黎斯。

苏黎斯的家族是没落贵族，她是真正的大小姐，当年她的一切都让赫尔曼深深着迷。

她精心护理长发，为了皮肤白皙不肯晒一秒钟太阳，签下名字时会使用特殊的花体，她会唱动听的荆棘鸟之歌，眼睛闪闪发亮。

但是现在，她枯萎了。

苏黎斯从昏迷中慢慢睁眼，“疼……”她低声说。

有人走过来，替她打开止痛泵。

疼痛消失后她状态好了一些，她发现这次醒来后身上插着的管子都没有了，只剩止痛泵，身边为她打开止痛泵的人也没有穿防护服。

她以为是诺瓦，“不用穿了吗……”

她视线上移，看到对方的脸时愣住了。

赫尔曼用指尖触摸她的额间细绒的发，“不穿了，也不用药了。”

“诺瓦……”

“他很好，只是现在不能来见你。”

苏黎斯居然没有疑问，“好……”

苏黎斯在迅速衰弱，眼神渐渐暗淡，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说出的句子越来越短。

到时候了。

他不吃不喝坐在病床前，凝望她的脸，偶尔会想一想如果当初他对诺瓦发起决斗会如何，如果他抛弃一切带走苏黎斯会怎么样，但更多时候他脑子里是空白的。

他忽然想起她唱过的那首歌。

“黑夜中诞生的荆棘鸟啊，展开瘦弱的翅膀……”

苏黎斯从昏迷中清醒，眼睛半睁着，转过来看他。

“灾难是它的神明，死亡是它的梦境。”

苏黎斯的嘴唇翕动，他俯身贴近她，听见她在轻声哼唱：“如果……感到怯弱……就将它撕下……交给我……”

她露出几乎无法察觉到的笑容，“我不会……害怕……”

赫尔曼攥住她的手，“好。”

诺瓦终于被军方解救出来，迎接他的是妻子骨灰罐，还有儿子充满恨意的眼神。

他不接受这个事实，想要打开骨灰罐查看，被尤里安一拳击中脸颊。

他脚步踉跄，抱着骨灰罐跌落在地，尤里安居然还要挣脱旁人再次扑上来。

小小的少年已经可以发出让人心颤的怒吼了，泪水鼻涕在他脸上混合，衣服被撕坏，整个人狼狈之极。

而诺瓦只是抱着骨灰罐坐在地上，面无表情，仿佛灵魂已经离开了他。

赫尔曼远远站在一边看着，过了一会儿他转身离开。

路边停着他的车，他拉开车门坐上后座。

“我们走吧。”他说。

司机以为是对自己说话，“好的长官。”

赫尔曼侧头，看着放在身边的白瓷骨灰罐，伸出手掌轻轻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