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生物学，农学和医学的地基（十二）

民间一片哗然。

这大概是继“人猿共祖论”后,第一次让所有人一致的发出惊呼声。

因为太挑战人的常识与认知。

历朝历代，这样的好东西哪个不是先紧着当朝权贵、豪门世族，然后再是功勋将士,结果这后世竟然先给妓/女用了？

“世风日下！荒唐，荒唐！”这下，不仅是老古板和卫道士们，就连对底层饱含同情之心的文人名士们都深锁了眉头,无法理解其中缘由。

“何等浪费！”

那些烟花女子的命可不值钱！

......

【解放之后，有一个很大的难题,就是在华夏各城市遍布的妓院。】

【1917年时，有国外的社会学家对世界上这些大城市的公娼人数做了一个简单的统计，结果排在第一和第一的就是北平和上海。】

当仙画在说到这个的时候，天底下一部分男人发出不言而喻的哄笑声,甚至还隐秘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敢情好啊,温柔乡、男人的天堂！

但稍微有些节操、稍微有些见识的男人们、士人们却都微微的拧起了眉——他们可不会以为真的有女人会自己愿意委身于青楼,能到这个地步，说明当时的时局颇为混乱,甚至可能国不成国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宋朝。

一身戎装的梁红玉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一群窝囊废！”

她原本武将家庭出身,父兄出事后她沦为官妓,直到后来遇上了韩世忠，跟着他到了军营,跟着他出生入死，上阵杀敌从不惧怕。

如今的一切，都是她自己挣来的。

回忆起自己的青楼岁月，见识过的那些苦痛，梁红玉只觉得世道不公，更觉得这些哄笑的男人面目可憎。

只可惜这仙画背后的“神仙”不能降道雷下来把他们给劈死。

明朝,秦淮河。

随波荡漾的花船上，几l位名妓正倚靠着舷窗在看仙画。

她们正要梳妆的时候，仙画开始了，一行人顿时就停下了动作，又松了口气。这有仙画的晚上，客人们也都没什么心事寻欢作乐，她们倒是可以好好的歇一歇。

听到这里，顾横波冷笑一声，“看来后世也不过如此。”

只知道欺负她们这些女人。

李香君在旁边道：“说不定他们先把药给这些姐妹们用，也是为了先治好她们，然后再驱使她们来赚钱罢了。”

说着，就带上了一丝怒气。

也不怪她这样想，见过类似的事情多了去了。

柳如是冷静的道：“再看看吧，还没说完呢。”

顾横波笑道：“柳姐姐最是看不得人说后世的不好。谁说了她跟谁急。”

柳如是淡淡的笑：“人家那是确实好。”

女子可以上学，可以当农学家，可以当医生，她能昧着良心说一句不好吗？

或许，唯一不好的就是不是她的时代。

......

【就拿上海为例，1935年，公共卫生学家鲍祖宝统计，上海有证和无证经营的妓/女大概有六万到十万人。而彼时的上海有多少人？360万！刨去年幼的和年老的女性，差不多20个女性里面就有一人是妓/女！】①

北平，古都之中生活着华夏最有权势的人，最有地位的人，最有知识的人。

他们出入浩荡，马车、小汽车，持枪的侍卫，看上去威风赫赫。

而一到晚上，八大胡同开始亮灯，这些白日里看上去严肃端正的男人们就带着奴仆开始出现在这浮华的花花世界里。

有的妓/女穿着华丽，犹如花蝴蝶一般穿梭在男人们的中间，游刃有余。

有的妓/女脸上挂着老道的笑容，但夸张的妆容却掩饰不住底下的麻木和沧桑。

有的妓/女在柴房里被龟公和护卫毒打。

有的妓/女正躺在榻上吞云吐雾，精神委顿，已经显现出死态。

上海滩，十里洋场。

各大城市，烟花巷弄。

一幕幕，一桩桩，一件件，看似灯红酒绿，实际戳破皮囊，内里都是脓血。

【这是耻辱！】

【当时的政府无能，当时的军队无能，当时的男人无能，才让自己的姐妹、女儿甚至妻子需要出卖□□才能活着！】

......

“骂得好！”

梁红玉哈哈大笑，拿起手上的长刀来，狠狠的往半空中一挥，刀声破空，发出尖锐的啸声，好像就把刚才的憋闷都给发泄出来了。

韩世忠往室外看了看，打了个寒蝉，决定今天先不去惹她。

明朝的花船上。

柳如是等人也几l乎是异口同声的喊了出来：“骂得好！”

甚至她们还能听到附近的花船上也有类似的动静。

当然了，这些肯定都是还没有客人的船。

相比于民间，朝堂上的气氛却有那么一些些的尴尬。

骂也不是，毕竟哪朝哪代没有妓/女呢，不说鼎盛时期的宋明，就是秦汉，宫妓和家妓也多得是。

不骂也不是，民间涌现出那么多妓/女，那的确是不正常。

于是，气氛就僵持在那儿了。

嬴政面无表情，在他看来，这也算是个事儿？——齐桓公宫中女市七，女闾七百。这□□之职由来已久，也未曾有过任何异常。

他不懂后世为什么要纠结于这样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

【新中国成立后，将黄赌毒认定为三大害，立刻开始了解救这些被压迫的姐妹的工作。】

早就严阵以待的战士们正安静在等待着上头的通知。

过了没多久，一个电话打过来：“通过了，通过了！会上决定立即封闭一切妓院！”

带头的战士眼前一亮，立刻下达了命令：“出发！集中妓/女、处理嫖/客、查封妓院财产！”

此时，八大胡同的老鸨、妓院老板们正在集中开会，他们不知道，在自己走后没多久，就有大批的战士来到了八大胡同，执行查封任务。

一开始自然也是鸡飞狗跳，场面混乱。

嫖客们乱逃一气，然后被堵在胡同口的战士们给拦了回来。惊慌失措的妓/女们还有跟妈们有的哭哭啼啼，有的撒泼闹事，甚至还想要勾引执行任务的战士。

但最后，都乖乖的安静了下来，只是眼中有着对未来的茫然和恐惧。

而另一边，开会的人得到了通知，将在场的老鸨和妓院老板都给扣押了下来。

有妓/女小心翼翼的问战士：“同......同志，我们会被送到哪里？”

那战士看她一眼，温和的解释：“别担心，你们的老鸨和老板会直接送到派出所，等待审判，你们会被送到教养所。”

第一天，报纸上赫然刊登了这次行动，并且给予了高度评价，收音机里传来了播音员铿锵有力的声音——

“妓院乃旧统治者和剥削者，摧残妇女精神与□□、侮辱妇女人格兽性的、野蛮制度的残余，传染梅毒、淋病，危害国民健康极大。而妓院老板领家和高利贷者，乃极端野蛮狠毒之封建迷孽。兹特根据全市人民之意志，决定立即封闭一切妓院。”②

......

各朝各代，播音员的声音也像是惊雷一般，滚滚的回荡在天地之间。

刚才的哄笑声都消失了，甚至有人还有些腿软。

这......在后世看来，妓院居然如此罪大恶极？

老鸨和妓院的老板们瑟瑟发抖，仿佛觉得这声音真的下一秒就会化为万钧的雷霆劈在自己的头上，有人甚至躲在了桌子底下，毫无之前在自己手下妓/女面前耀武扬威的狠毒模样。

然后又庆幸，还好自己不是生在后世。

而那些家中有姐妹或者是女性亲人因为各种缘故不得不沦落风尘，自己却又无能为力的普通老百姓们安静的听着。

他们或许不懂里面的这些字眼，但只知道自己憋在心中的冤屈和痛苦被抚平了一些。

秦淮河的花船上。

几l位名妓怔怔的听着，顾横波忽然开口，声音有点嘶哑：“说起来，咱们这几l位算是幸运的，能在这秦淮河闯下点名气，也能有人照拂。但我自小时候起，就生活在这里，看过的下场凄凉的姐妹，如今想想，竟也数不清有多少位了。”

柳如是站起来，身姿挺拔：“侮辱妇女人格......乃极端野蛮狠毒之封建迷孽......”

她天资聪颖，听了一遍后竟然就能记住全部，喃喃念出时，到了后面，已经是满腔的颤音。

顾横波用轻快的语气道：“柳姐姐，你喜欢的后世别的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我怎么就没有生在那里呢？”

笑容里，却带着泪。

......

【不过，被解救出来的这些妓/女们在一开始的时候非常不服管教，因为果党的特务散布了很多谣言，说咱们是要把妓/女送到前线去当人肉盾牌，踩地雷，抽血等等，她们心里害怕。】

【在处决了一批罪大恶极的妓院老板之后，她们才逐渐的平静下来。】

刑场上，迎来了一批特殊的访客。

这些都是出身于八大胡同，现在在教养所里接受改造的女人。

她们一改往日的脂粉打扮，穿着简单的军绿色制服，大多数的头发都剪成了垂耳的短发，看上去倒是清爽了很多。只是有些人的眼神中还是流露出不屑、烦躁甚至是无所谓的神情。

直到一个五花大绑的男人被押了上来。

有一个女人立刻站直了身体，脱口而出：“是他！”

她的言语中带着恨意。

实际上，这里大多数女人都用仇恨的眼光在看着那个犯人，黄树卿。

这可是八大胡同臭名昭著的大恶霸之一。他的妓院里有着很大的刑房，就像是以前的牢狱一般，那些不想接客的和不听话的妓/女都会在这刑房里接受皮鞭、火钩、火钳、刺绳的虐待和□□。

行刑时，先宣布了黄树卿的一系列罪状。

很快，一颗子弹就宣告了这个大恶霸的死亡。

在他倒下的时候，女人群中有人高喊了一声：“***万岁！”③

几l乎所有的女人都流下了眼泪。

......

“她在喊什么万岁？”有人问。

其他人敷衍的回答：“是后世的帝王吧，或者是后世的朝廷。”

学堂中，年轻的学子也正在激烈的争辩。

“诚然，妓院之中向来藏污纳垢，的确该做一些管控。但它的存在自然有其道理。若是没有妓院，世间该横生多少罪恶？说不得就有良家妇女会受到侵害。”

“那我问你，妓/女在堕入风尘之后是不是良家妇女？照你的说法，为了那些莫须有的臆想出来的罪恶，就需要无辜的女子去承受吗？”

两边争论得正激烈的时候，有人幽幽的插了一句：“诸位，我觉得你们该担心的，难道不是仙画说，妓院中梅毒和淋病横行吗？”

刚才还在慷慨激昂维护妓院的合理性的学子脸色陡然一白。

......

【不仅仅是北京，全国各地都进行了查封妓院、改造妓/女的活动。】

【当时的妇女教养所条件不错的，有花园，有娱乐室还有医务室等等。然后教养所又抽调了一批专家给她们看病，这才发现这里面几l乎一大半姐妹都有各种梅毒、淋病。而最小年纪的甚至只有13岁！】

上海一把手的办公室里。

卫生局崔局长正在给陈老总打报告，脸上带着难色：“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盘尼西林不够，完全不够！”

陈老总问：“之前从华东野战医院抽调的盘尼西林就用完了？”

“僧多粥少，没办法。”

陈老总沉吟了一下：“那就把仓库里剩下的那些全都调过去吧。”

崔局长惊讶极了：“这可是要送去朝鲜战场上的啊......”

陈老总掐灭烟：“优先给教养所的妇女们使用，志愿军们再想办法。不管花多少钱，都要把她们的病治好。什么钱可以省，唯独这笔钱不能省！”④

崔局长吞吞吐吐，显然有些不理解。

陈老总道：“咱们的志愿军战士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让穷人能够过上好日子，为了让自家的兄弟姐妹不再受到压迫吗？”

“这些不幸的妇女，就是我们的姐妹。我们不能坐视姐妹有难而置之不理。”

“再有，如果连青霉素都舍不得，那后续的改造工作还如何开展？”

“你放心，给志愿军的青霉素我会想办法，绝对不会误事！”

这一番话，让崔局长直接站了起来，响亮的回答了一句：“是！”

......

“不过是收买人心罢了！”有政客自认为找到了真相，惊叹一声，“果然好手段！”

有了这一出，这些妓/女们肯定对这群人感恩戴德。

他却不曾想到，不管他如何臆测，最起码那些可怜的女人在那儿是“民”，而不是被用完了就扔的垃圾。

军营中。

有个士兵呜咽的哭出来：“如果是俺，俺也愿意把这药让给她们用。”

其他将士纷纷表示不解，毕竟他们刚才已经替志愿军们义愤填膺好一会儿了。

那士兵擦了擦眼泪：“俺有个妹妹，之前家里穷，俺那继父就把她给卖到窑子里去了。俺来这里，就是想要好好挣个功劳，挣上点钱，好让俺娘过上好日子，再去把俺妹给带回来。”

他出生入死，不就是为了自己的姐妹吗？

而那些妓/女，又是谁的姐妹，谁的女儿？

......

【就这样，这批珍贵的盘尼西林就被用在了解救出来的妓/女身上。】

【就连教养所的管□□都很震惊，更别提那些后面知道真相的姐妹们了。有统计，新中国单是这一项支出就花了一亿，那可是一穷一白啥也没有的时代！】

教养所的医务室内，医生正在对一个年轻的女人讲她的病情：“子宫癌早期，不过发现得早，只需要开刀做个手术就能治好。”

那位年轻的女人按住自己的肚子，眼中透着恨意：“我之前被那群畜生折腾惨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之前被转卖了四次，刚来这里的时候还以为你们也是要把我们养好点然后卖掉。”

医生叹口气，拍拍她的手：“都过去了。”

“医生，开刀手术是不是要很多钱？”女人有些焦虑的问，“我现在身上可拿不出钱来。”

“放心吧，这些钱政府都会替你们出的。”

女人不敢相信：“真的？”

“骗你干嘛？”医生笑起来，为了打消她的顾虑，“其实这手术的钱真不算什么。你知道之前给你们治病用到的盘尼西林吗？那可真是价比黄金，本来啊都是要送到朝鲜战场上给志愿军同志用的！”

“所以你啊就放心吧，不会让你出一分钱的，安心等着动手术就好。”

年轻女人神情恍惚的走出了医务室。

过了片刻，她忽然走向了管□□的办公室，什么话也就不说，就朝着里面的几l位管教深深的鞠了一躬，语带呜咽：“那些盘尼西林原来都是将士们拼死流血用的，结果留给我们用，我一定会好好改造的，报答政府的恩情。”

“谢谢你们！”

【这些姐妹在教养院可以读书识字、可以学习生产，有了一技之长，还可以学习法律，出去后也不再会被人欺骗。】

【几l年后，她们都被改造成功，融入了社会，捡回了被践踏的尊严。她们之中有人当了防疫员，有人的进了工厂当工人，有的还考上了文艺团体。她们拥有了正常的工作，嫁人生子，有了正常的生活。】

【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

晃晃悠悠的公交车上，管教干部忽然看到了一个熟人。

那姑娘对他热情的打招呼：“裴干部，你还记得我吗？当时，我是你的学员。”

她已经洗去了原本的风尘之气，不施脂粉，穿了一身灰白色的干部服，看上去清爽又利落。关键的是，她的眼睛却明亮有神，自信极了，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那种怯弱和小心翼翼讨好他人的感觉。

“我后来学了医，现在在医院工作。”

裴管教感到了莫大的欣慰：“好好干！为人民服务。”

姑娘的眼中闪过一抹光亮：“嗯！为人民服务！”

......

秦淮河。

天幕的光拂照在柳如是等人的脸上。

这条河在刚刚似乎完全的寂静了下来，再也没有吹拉弹唱，也没有男人轻浮的狎笑，更没有女人们讨好而故意娇嗲的声音。

所有人出于各种原因，都只愿意安静的待在这一瞬。

“真好啊。”有人说道。

片刻，另外的人也附和：“是啊，真好啊。”

和秦淮河不同，在更低等的某家青楼的小杂物房中。

那位得了杨梅疮被老鸨扔到这儿等死的妓/女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慢慢的抽离这个身体。

她看向天幕，嘴角勾起一个笑容，也轻轻说了一句：“真好啊。”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自己身下摸出一块白色的瓷片，然后狠厉而快速的往自己手腕上切去。

汩汩的鲜血冒了出来。

这是她早就为自己准备好的东西，但之前懦弱怕死，根本不敢用。只是现在不知为何，她一秒都不想待在这个污浊的地方，这个污浊的世间。

终于在自己人生的最后时刻，勇敢了一次，这也是她第一次自己掌握了自己的命运。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得愈发的轻飘起来，恍惚之间可以看到童年的破碎画面，那是她被拐之前，骑在父亲的肩膀上吃着麦芽糖，无忧无虑。

“真好啊。”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另一个朝代，大明宫中。

李世民终于找回了自己丢失的声音，他沉声问殿上的众臣：“依诸位卿家所见，这后世到底是何模样？”

殿上一片寂静。

许久，才有魏征站出来，缓缓的说了几l个字：“民贵君轻！”

贵到竟然把妓/女都放到了这么重要的位置上！

李世民逼视着他，问出了自己一直在心中思索的问题：“那时候，还有君吗？”

他这句话，却像是在殿中扔下了一个炸雷，让所有的人都抖了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