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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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煞为阴,活人为阳。

当活人身上沾染到凶煞阴气,当阴气压过阳气,凶煞便可上身,届时惹不惹凶煞不再是活人说了算。

林随意念着楼唳对他说过的这句话,清醒约章失效,应朝霞不知何时才能醒来,他现在不能靠近凶煞也不能碰到凶煞,他的身上不能沾染阴气。

可视野里的两个楼唳太像了,仿佛从一个模具里刻出来的,不,凶煞就是复刻了楼唳。

想用相貌来区分真假,那是天方夜谭痴人说梦。

本来在凶煞到来以前,林随意跟着楼唳进屋是想找寻庇护的。可两个楼唳的出现让宣布他的想法破产,此时楼唳不仅没带给他一丝一毫的安全感,反而变得危险。

林随意目光飞快掠向床上的楼唳,在头顶噼里啪啦的响动下,他的目光甚至无法停留,又飞快地看向床边的楼唳。

大概是发现了林随意的目光,床上的楼唳皱起眉,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一边。

而保持站立的楼唳也发现了林随意的目光,他往床上看去一眼,继而看向林随意,拧起眉。

两个楼唳彼此看不见却在林随意的目光下发现了各自的存在。

很快地,林随意就推翻了两个楼唳彼此看不见的推论,凶煞一定是能看见楼唳,不然为什么两个楼唳站在屋子里的两个地方而没有重合?

凶煞在装,它在模仿!但它的目标不是楼唳,而是林随意。它没必要让真的楼唳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就像林随意当时在山里用一句话就验证出了石像一样,总会有办法让凶煞露馅。

可很不幸的,就算知道凶煞总会露出马脚,以现在危急情况,林随意没有时间去验证。

只能靠他的脑子了。

林随意从没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入梦前他的脑子也只是用来装菜谱。此时此刻他的脑子快速运转,有些落后的硬件设备火力全开,一路火花带闪电。

第一个楼唳让他用什么东西堵门,所以林随意把屋子里唯一有堵门作用的衣柜挪到门前。

他一直以为堵门是用来防凶煞,躺在地板上时他才猛地反应过来,衣柜是堵不住凶煞的,能堵住的只有他逃跑的路线。所以他对第一个楼唳生了疑,为了验证楼唳,他脸都不要了往楼唳床上爬。

现在应朝霞来了,堵门就有了个解释——楼唳一早就知道应朝霞会来,所以楼唳让他堵门其实不是为了防凶煞而是不让应朝霞破门,且楼唳也锁上了门窗。

第二个楼唳是在林随意堵住门后出现的,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

这样的行为像极前一晚拖来椅子盯着他看一宿的行为。

林随意倾向床上的楼唳是真的,可疑点就是床上的楼唳不让林随意探鼻息。他不是应朝霞,不是这场梦的梦主,也不是代表‘梦’,如果楼唳是活人为什么不让他碰?!

林随意感觉运作过速的脑子要烧冒烟了,他只好停下来。

分辨不出楼唳,只好两个楼唳都不靠近。

林随意不再管两个楼唳的呼喊,现在最危险的不是凶煞而是应朝霞。

对啊,最危险的是应朝霞!

林随意猛地反应过来,也就是在他反应过来的这瞬间,头顶‘砰’的一声,玻璃最终还是被应朝霞捅碎,玻璃渣子下雨一般哗啦啦落了一地。

外边的黑犬听见了动静,疯狂地朝着这边吠叫。

这些声音交织成一根线,将夜晚勒得难以呼吸。

没有了玻璃的窗户成为空洞,应朝霞将脑袋伸进来,她歪了歪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林随意。

林随意霎时收紧呼吸。

不能呼吸。

应朝霞是‘梦’,不能让她察觉自己呼吸。

林随意憋着气,他看到床上、床下两个楼唳都朝着自己走了过来。趁着应朝霞还没进来屋子,他将手撑在墙壁想要借力站起。

但头顶一个应朝霞,还有两个楼唳,加之不敢呼吸,林随意没办法做到镇定自若。他的手在墙上撑了好几下,手心皮肤被粗糙的墙壁磨破了皮好歹才站了起来。

站起来行动就方便得多了,林随意顾不上手上的疼,兔子似得蹿到屋子的一角,这个角落与应朝霞和两个楼唳都有一定距离。

要躲避的东西太多,林随意怕自己稍有不慎就漏出呼吸,他双手紧紧捂着自己口鼻,只留出一双写满紧张和不安的眼睛,惶惑无助地扫视眼前的种种危险。

离窗户拉开距离后,林随意看向屋内的两个楼唳。他现在不奢求楼唳能救他,应朝霞来了,真的楼唳也不能呼吸。

但林随意认为,以楼唳的能力,就算看不见凶煞却一定能从他闪躲的动作里发现他在躲凶煞。

之所以躲,就是他分辨不清楼唳与凶煞,不然他不会躲。

林随意认为,真的楼唳必然拎得清此时此刻俨然不是向他自证身份的时候,所以真的楼唳不会再向他靠近,靠近只会让他倍感压力,巨大的压力下他不一定能憋得了呼吸。

而凶煞不会考虑他能不能憋住呼吸,它在模仿楼唳,只要楼唳停下,凶煞也会跟着停下。

只要他看见两个楼唳中谁先停止向前,就能分辨出真与假。

林随意一边观察两个楼唳一边防备着应朝霞,一心二用之下,他不仅没发现到底是哪个楼唳先停下脚,甚至还因为害怕差点忘记憋气。

他看见应朝霞开始往屋里钻了。

村里的窗户和城里的窗户规格不一样,村里的窗户是简单地分成两扇,没有什么质量可言。应朝霞捅碎了同样劣质的玻璃,没了玻璃的窗户就是一个窟漏。

应朝霞很容易地就从洞开的窗户翻了进来,翻进屋的过程中,她的眼睛始终盯着林随意,等她落地进屋,便径直朝着林随意走去。

林随意从应朝霞手里的匕首中看见自己紧绷的身影,他更加用力地捂着自己的口鼻。

然后应朝霞来到了他的面前。

林随意能听见应朝霞嗅着什么的声音,是在嗅他的呼吸。随着应朝霞的靠近,林随意又从刀刃上看见自己,这回是他的脸。

因为神经崩到了极限和长时间的憋气,刀刃映出他难看的脸色。

应朝霞就这么举着刀,她嗅不到林随意的呼吸就把自己的脸无限贴近,林随意只能往后仰。

但他忘了自己在一个角落,后脑子撞到墙后就再也无法做出后仰的动作。

林随意紧紧抿着唇,无可奈何地看着应朝霞的脸在视野里无限放大,然后近在咫尺。

凭心而论,明星确实很漂亮,可林随意觉得此时的应朝霞比满脸腐肉的僵尸好不了多少。

他!快!憋!不!住!呼!吸!了!

窒息感让林随意一阵眩晕,耳朵也传来令人不适的耳鸣声。人是没办法将自己活活憋死的,此时此刻,身体的本能求生欲在与他对抗。

‘一定要憋住呼吸’的理智被求生本能打得节节败退,林随意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求神本能战胜而恢复呼吸了。

可应朝霞还守着他,她似乎发现林随意快憋不住,本是面无表情的脸上慢慢地勾出一个笑。

不行了。

窒息让林随意腿脚一软差点跌倒,他慌忙撑住身体时余光瞥见了楼唳。

两个楼唳都在注视着他。

两个楼唳的表情都差不多,都紧皱着眉,眉宇间好像有那么一两分对他的担忧。

林随意甩了甩脑袋企图把窒息感甩掉,他又与两个楼唳对视一眼,双手慢慢捏紧握拳。

应朝霞在守着他呼吸,他迟早会被应朝霞蹲到。

得想办法自救。

可这间屋子逼仄,他似乎就算推开应朝霞逃到对角也能被她察觉呼吸,要想不被应朝霞杀死,只能从这间屋子里出去。

他看了看门,门被衣柜堵上了。他又看了看窗户,虽然窗户的玻璃已经稀碎,但分成两扇的窗户中间各焊了个细细的铁杆用以稳固玻璃。

应朝霞比他瘦小,且可以慢慢从外面翻进屋。但他想逃的话必须要迅速地翻出去,不然很快就会被应朝霞抱住腿再扯回屋里。

拉扯之下,林随意铁定是憋不住气的。

要怎么办……

林随意再次看向两个楼唳,窒息让他的视野也变得模糊,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让大脑运转起来。

思考就像沉重的铅,灌进本就晕眩的大脑。

这让林随意差点抬不起头贴上应朝霞的脸,他忙昂起脖子,捏成拳的双手稍稍动了下,随后——

猛地推开应朝霞。

推开应朝霞后他仍旧不敢呼吸,拖着几乎已经没有知觉的身体冲到‘床边的楼唳’的身后。兴许是刚推开应朝霞,手还热着,所以把‘床边的楼唳’向前推去的动作没有拖泥带水,一气呵成。

将‘床边的楼唳’或者说凶煞推向前后,林随意指了指堵住门的衣柜。

楼唳会意,两个人上前挪开衣柜。

楼唳一把推开门,他先把已经憋得不行的林随意攘出门,之后回头看了眼屋内。

应朝霞没有追过来,若应朝霞真的追来,他们也不会有时间去合力挪开衣柜。

楼唳的视野中,应朝霞压坐在什么东西之上,手里的匕首疯狂地扎去。

完全符合朱月在白天对于‘应朝霞入山做了什么’的陈述。

凶煞也找上门了,凶煞就是石像。林随意眼底的石像是楼唳,而应朝霞眼里的石像是鬼胎。

只不过应朝霞从进屋时,视线一直在林随意身上,她没有发现石像。

林随意把石像推给她了。

应朝霞每日都会进山杀一次石像,当石像和一个疑是活人同时出现在视野中,应朝霞当然会选择杀石像。

楼唳从外把门关上,林随意见他关门终于敢呼吸了。

长时间憋气几乎让他忘记怎么呼吸,刚吸一口气就咳呛不止,咳得人都站不直差点摔倒在地上。

屋里关着两个凶煞,在林随意险险跪倒时,一条胳膊横到他身前。

楼唳撑住了他,“先离开这里。”

连推两个人,林随意早已瘫软无力,他脑子也昏沉,没发现自己一直认为削瘦的楼唳竟然能够扶着他,气也不喘地带着他绕到杂货屋。

进屋后,楼唳先把他放在床上才去关门。

林随意抬起胳膊费力地说:“楼先生,铁锹……锄头,可以……可以抵住门。”

等楼唳用这两个农具抵住门后,林随意才卸力般瘫倒在床上。

他大口大口呼吸,以前从没觉得呼吸是一件这么畅快的事。

休息了好久,林随意终于缓了过来。

他坐起身来,抬头看着楼唳,解释道:“楼先生,我刚刚实在没力气了。”

他实在是没力气了,不然不会让楼唳去拿铁锹和锄头抵门,铁锹和锄头还留有田地里的黄土泥巴,泥巴蹭脏了楼唳的衣裳。

许是没想到这个时候林随意还在乎自己的衣裳有没有弄脏,楼唳目光复杂地看着他,过了会儿问:“之前分不清我与凶煞,后来是怎么分清的?”

林随意一定是分辨了真与假,不然他这样老实的人不会让别人成为吸引火力的肉/盾。

林随意定定地看楼唳拿出丝帕擦手,张嘴道:“因为我回忆起在山上验证楼先生身份的场景。”

当时林随意也想探楼唳的呼吸,但也被楼唳直截了当地拒绝。

楼唳宁可让林随意摸了他自己的后腰,也不让林随意摸自己呼吸。

虽然林随意不知道楼唳为什么不肯用呼吸这么简单的办法自证身份,但在他本就倾向于床上的楼唳是真的情况下,再回想起这一幕,心中也就有了真与假的答案。

知道是自己的原因才让林随意陷入真与假的迷茫,楼唳沉默了一下,擦手的动作也顿住,目光隐隐有些闪烁,语气生硬:“我的问题。”

“没关系没关系。”林随意忙说:“我还活着,楼先生不用觉得抱歉。”

楼唳抬眸朝林随意看来,眼底的闪烁已经消失:“我不是在向你道歉。”

林随意声音矮下去:“……抱歉。”

楼唳眉宇重新挂上冷然,语气疏离:“这种事若有下回,别用呼吸试探我。”

林随意声音又矮下几分:“……好。”

屋子里安静极了,楼唳没有再说话。

林随意发现自己是坐着而楼唳是站着,正想着让楼唳坐自己站,就听见楼唳说:“可以想别的办法。”

林随意抬起头:“好的楼先生,我知道了。”

他简直是好好先生,好像楼唳说什么,林随意都会答应。

楼唳看他一眼,冷冰冰的语气不由得缓和下来:“关窗堵门是防应朝霞。”

楼唳说:“清醒约章一般不会轻易使用,清醒约章奏效或者无效都还好,但它有隐患。”

林随意明白了:“会让‘梦’觉醒。”

应朝霞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但应朝霞就是‘梦’,‘梦’在看到清醒约章后就意识到梦境里有活人的存在。

‘梦’当然要解决掉梦境以外的东西,应朝霞也就开始寻找梦境里的活人。

“隐患发生的概率虽低,为防患未然,清醒约章不会当面交到梦主手中。”楼唳说:“否则‘梦’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给清醒约章的人。”

这是林随意在意的话题,他忙问:“楼先生,为什么应朝霞会找我?”

在屋里的活人可不止他一个,可应朝霞却像是认准了他一样,林随意猜了一猜:“是因为上次去应朝霞屋里就被察觉了吗?”

“兴许。”楼唳只能给他这个答案。

林随意也不知道自己在应朝霞那里算不算过关,他反正是差点把自己憋死:“应朝霞今晚还会来找我吗?”

“不知。”楼唳说:“但有一点,‘梦’杀人不分白天黑夜。”

这下换林随意沉默了,他刚刚侥幸捡回一条命全靠急中生智让凶煞替自己挡了一劫,如果应朝霞白天还会来找他,那个时候可就没有能用来挡刀的凶煞了。

“她只是怀疑你,并非认定你。”楼唳说:“她也会去找梦里其他活人。”

林随意感觉楼唳是在安慰自己,但他怕自己多想,就像他刚才误以为楼唳是在向自己道歉一样。

沉默了许久后,林随意开口:“楼先生,除了让应朝霞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可以提前醒来之外,还有别的办法让应朝霞醒来吗?”

楼唳从他脸上看出他的跃跃欲试:“你想怎么做?”

林随意说:“我想问问楼先生,梦主有没有可能会因为梦太可怕而惊醒。”

楼唳:“只要你能让梦主感觉害怕。”

“我想试试。”林随意期待地看着楼唳:“楼先生能帮我吗?”

“你想我怎么帮你?”楼唳问。

“就是……”林随意搔了搔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楼先生猜猜?”

“你方才被应朝霞逼到死角,我没有来帮你。”楼唳睨着他:“知道原因么?”

林随意:“啊?”

他其实没想过楼唳会来帮忙,因为楼唳也是活人,应朝霞也会对他出手。但是现在听上去好像另有隐情?

“因为没配合。”楼唳淡淡道:“我贸然出手会惊了你,你会更加憋不住呼吸。”

林随意听明白了,楼唳在暗指他们俩没有所谓的心有灵犀,意思是不猜也猜不到林随意想要他做什么。

林随意老老实实地把请求说了,他期冀地看着楼唳:“楼先生,可以吗?”

楼唳没吭声。

林随意双手合什,求情:“楼先生拜托,只有您能救我了。”

天亮。

趁着应朝霞清晨会去山里的规律,林随意带着楼唳去找花衬衫他们。

一张吃饭用的桌子,楼唳坐在桌子后,林随意像座下童子一样立在楼唳身边。桌子对面是花衬衫、朱月和女记者。

林随意清了清嗓子,故作深沉地开口:“清醒约章没有奏效,应朝霞会挨个找活人。要想活命,必须得让应朝霞醒来。”

花衬衫早就待不下去,他忙问:“可清醒约章没奏效,要怎么让梦主醒来?”

林随意:“惊醒她。”

朱月害怕地问:“怎么……怎么惊?”

林随意说:“让应朝霞惹凶煞。”

朱月和女记者不明白林随意什么意思,花衬衫明白了:“你想吓醒梦主。”

不等林随意点头,花衬衫首当其冲表示不干,他冲着楼唳说:“楼先生,您的徒弟刚入解梦这行吗?难道不知道梦主被凶煞杀掉后会出现什么吗?”

“梦主被凶煞杀死梦还会继续,就会形成所谓的‘第三视角梦’,‘第三视角梦’意思是梦里没有梦主本身,但梦主还能看见梦,只是不知道梦主用谁的眼睛在观梦,连梦主醒来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用谁的眼睛观梦。”林随意已经从楼唳口中得知了第三视角梦的说法,他看朱月和女记者一脸困惑,就打了个比方:“就像一体多魂,梦主会栖息在梦里其他人的身体里,用他人的眼睛继续观梦。”

“第三视角梦并不代表梦主不会杀人,梦主能用他人眼睛观梦也能用他人身体杀人。我现在知道应朝霞是梦主,我只要躲着她就好,要是形成了第三视角梦,鬼知道邻河村那个村民被应朝霞借了眼睛,总不能遇上一个梦里人就不呼吸了吧。”花衬衫乐了:“反正我不干,你们另找他人吧。”

林随意说:“梦里有一个凶煞,惹了这个凶煞夜晚会有蛇出现绞死惹凶煞的人,这是一个很可怕的死法。应朝霞会有惊醒的可能。”

“是可能会被惊醒。”花衬衫说:“可那概率极低!再说了,你要怎样让应朝霞去惹你说的那个凶煞?”

“这就是我来找你们的原因。”林随意说:“惹凶煞的方式是向着应朝霞跪拜。”

花衬衫乐了,他一条腿踩在凳子上凑近林随意:“你让应朝霞自己跪自己?你说说,她要怎么跪自己?”

楼唳冷冷看了花衬衫一眼,花衬衫被他盯得心里发毛,他只好重新坐下来。

他不敢和楼唳呛声,只敢在心里嘟囔,浑身透着凉意,八字必然命犯华盖!

林随意倒是不在意花衬衫的态度,他一字一句娓娓道来:“有手机。”

说着林随意拿出手机:“我之前试过,手机的相机能够让梦里人入像。如果拍下应朝霞,再让应朝霞跪拜自己照片,应该也算惹凶煞。”

花衬衫听得一愣一愣,林随意这个办法他给不出评价,因为他妈的,他也拿不准这个办法能不能成功,也没办法指着这个办法说一定会失败。

在楼唳的目光威压下,花衬衫搓了把头发:“姑且算惹凶煞,应朝霞要怎么跪?”

林随意说:“这就是我来找大家的原因,我想请大家帮忙,女生举手机,男生使用暴力。”

花衬衫嗤道:“还男生女生,你当这里是学校呢。”

朱月终于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合力……合力把应朝霞摁跪下去吗?”

林随意点点头,他保证道:“大家可以遮住脸,我不会遮脸,这样如果有意外应朝霞只会盯上我。如果凶煞没能吓醒应朝霞,而形成了第三视角梦,我也会为大家负责的。”

女记者开口:“已经造成了第三视角梦,你要怎么负责?”

林随意认真道:“我会想办法让梦主知道清醒约章是我带来的,杀了我,她应该就不会找活人了。”

“还请大家齐心协力。”林随意向他们鞠躬:“只有尽早离开梦境才是最安全的。”

朱月道:“我……我可以。”

女记者没说话,花衬衫撸着袖子看也不看林随意,只说:“我不干。”

林随意看向楼唳,楼唳从林随意脸上看见‘该您表演’四个字,他启唇凉凉道:“不同意?”

花衬衫瑟缩了一下:“难道您还要逼我?”

楼唳冷道:“你这样的人,凭什么以为你能安然无恙地活到梦醒,凭你身边一个诱饵和一个坠梦者替你挡刀?”

朱月和女记者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也反应过来为什么花衬衫会信誓旦旦自己能活到应朝霞自然梦醒了。

花衬衫来不及去在意自己的心思被楼唳当众戳破,他嗅到楼唳话中有话且隐约感觉不妙:“什么……什么意思?”

楼唳说:“你有一千种偷生办法,我就有一万种让梦主知道你是活人的办法。”

花衬衫脸色瞬间苍白:“你……你这么做就不怕毁了你的名声?”

“让你也体验一番诱饵滋味,你觉得我该声名大噪还是声名狼藉?”楼唳语气淡淡,每个字却有雷霆之重:“现在你同意是不同意?”

花衬衫愤愤地看向楼唳,他的拳头捏了再捏,最后丧气:“行。”

林随意感激地看向楼唳,这就是他不好意思开口的请求。

请楼唳扮一回坏人,他太老实了,他装不像的。

朱月说:“什么时候开始?”

感激目光送到,林随意继续说:“应朝霞下山后就开始。”

很快地,就到了应朝霞下山的时间。

梦境剩下的五个活人都蹲在应朝霞借住的屋子四处。

林随意和朱月及女记者在屋里,林随意负责站在窗边吸引应朝霞注意力。朱月和女记者则负责拍照。

楼唳和花衬衫则藏在外边,待朱月和女记者拍下应朝霞照片后趁其不备将人摁跪在地。

因林随意要吸引应朝霞注意,除他之外其他人都找了东西遮住了脸。林随意把手机交给了朱月,朱月是坠入者没有东西带入梦中。

朱月举手机的双手都在抖,林随意安慰她了几句。

“回来了。”女记者突然说。

她之前跟过应朝霞想找新闻,因此对应朝霞比较敏感。

话音刚落,应朝霞的人就出现在了门口。

“快拍。”女记者催促了一声,她自己也拿出手机对着进门而来的应朝霞按下手机相机功能的定格键。

朱月一阵狂拍,她忘记关闪光灯,按下快门的同时闪烁的灯光在映在逼近房间的应朝霞脸上。

“拍好了吗?”

玻璃窗是关上的,有窗暂时阻隔,林随意才敢出声去问。

人在说话时,话音也是带了气息的。

“好,好了。”

朱月和女记者把手机交给林随意,林随意两手都捏着手机,手机屏幕之上就是拍到的应朝霞的照片。

林随意对藏在门后边的她们说:“我一出声你们就往外跑。”

两人紧张地点头。

林随意随即高声:“楼先生!”

他这一声高喝不仅传入楼唳与花衬衫耳中,应朝霞也听见了,她想起来自己对林随意的怀疑,三两步冲到窗户边,与林随意隔窗相对。

就在应朝霞如同昨晚用刀捅开玻璃一样举起刀时,屏着气的楼唳与花衬衫悄然出现在应朝霞之后,林随意举起手机,将手机屏幕面向应朝霞。

他心脏怦怦跳,林随意看见楼唳率先折起应朝霞拿刀的胳膊,花衬衫出了点差池,差点没能拿住应朝霞的另一条胳膊,还是楼唳眼疾手快抓住应朝霞手腕,花衬衫才得以钳制住她。

林随意原本以为楼唳拿住应朝霞会比较困难,却没想到楼唳竟然比花衬衫还手到擒来,甚至是在屏住呼吸的状态。

和林随意一样,楼唳脸上并没有遮掩。林随意想,也是,楼唳这样好看的脸被遮挡住多可惜。

大概楼唳也有偶像包袱,头可断血可流但永远不可能戴头套。

应朝霞注意力都在林随意身上,她并非防备身后。

所以成功了,应朝霞拜了她自己……的照片。

楼唳丢给林随意一个眼神。

跑。

林随意收起手机,飞快地钻出屋子朝着外面飞快跑去,引得黑犬狂吠。

他跑出去却没跑太远,他要等着楼唳和花衬衫没有意外地出来。

其实他只等了不到一分钟,但这一分钟却难熬得厉害,他频频眺望,翘首以盼楼唳和花衬衫顺利出来。

拜托,楼先生是好人,一定不要出事。

或许是在梦里几番惊吓,接连被凶煞盯上被应朝霞盯上,霉运走光了,好运终于到来。

林随意看见了平安无事的楼唳,他松了一大口气。

楼先生!

应朝霞白天也会杀人,而这场梦境的凶煞只在夜晚出现。他们还要躲过一个下午才能知晓应朝霞这一跪算不算惹凶煞。

躲避的地方就是花衬衫一直待着的地方,这个地方靠近村口,与应朝霞借住的人家有一定距离。

邻河村虽然小也好几十户人家,应朝霞挨家挨户找来也需要时间,而这个时间足够让天黑下去。

为怕出意外应朝霞提前找来,一端端一窝。

林随意没和花衬衫朱月和女记者待在一个房间,他和楼唳在另一个房间。

楼唳触碰到了应朝霞,又拿出丝帕擦手。

等楼唳擦干净手,林随意不安地问:“楼先生,应朝霞会惊醒的吧。”

“如果你是想听安慰的话。”楼唳将丝帕扔在一旁:“兴许会。”

-

天色黑沉,像是打翻了浓墨。

应朝霞从梦中惊醒,她大口喘着气。

明明是冬季,她却一身冷汗。

又做了同样的噩梦,在梦里,她被一条蛇缠住,那条蛇朝着她张开血盆大口,她仿佛都能闻到蛇的口中难闻的气味。

喘气许久,应朝霞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连忙去找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她太急,不小心将褪黑素碰倒在地,药瓶没有拧紧瓶盖,白色的药片散落一地。

应朝霞并不想管地上的狼藉,她抓着手机,颤抖着给经纪人打去电话。

“……朝霞啊。”电话那头经纪人声音困顿,分明是被她从睡梦中吵醒:“你醒了吗?是不是天亮……嗯,才四点?”

“我醒了。”应朝霞急匆匆地说:“解梦师应该出来了吧,你快帮我问问,这个梦是什么意思。”

听出应朝霞语气慌乱,经纪人安慰道:“又做那个梦了?你收拾一下,我来接你去金花街。”

“可以电话问吗?我想现在就知道。”应朝霞急急道:“我已经不知道多少天做同样的梦了,这次更清晰,我被那条蛇缠到无法呼吸,我骨头都要被蛇绞碎了!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快帮我问一下,这梦到底什么意思啊啊啊,我要疯了!”

“别急,你别急。”经纪人忙说:“那位先生没有联系方式的,再说了,就算有怎么能通过电话联系呢,得亲自登门。你先收拾,我马上就到。听话啊朝霞,那位先生已经入了你的梦,很快就有答案的。”

“那你快点来接我。”应朝霞声线都在抖:“快一点啊,求你了。”

“好,我很快。”经纪人说:“你害怕就打开灯,打开灯就不怕了。”

“好……”应朝霞有些神经质吞咽一下:“我在家等你。”

挂了电话,应朝霞死死地攥着手机。

她现在很害怕,她想开灯。

可她不敢,开了灯孩子就会影子。

不能开灯。

应朝霞喘息几声,想到经纪人马上要来接自己去问梦,她掀开被子去衣帽间换衣裳。

换好衣服,应朝霞坐在客厅里等经纪人到来。

房子很大却静悄悄的。

她神经质地蜷缩在一起,每当噩梦惊醒,她一个人蜷缩在沙发一角时就无比想念以前。以前还没有那么出名的时候,她住在公司借给她的公寓里,公寓面积不大,但很温馨,她没有现在忙碌,也不会接连做噩梦,她还能有时间给自己磨一杯咖啡。

是什么时候生活就变样的呢,是她听说养小鬼可以心愿所成,她的心愿就是红。

她去了一个遥远的村里,在那个村里她得到了小鬼。

然后生活就一点一点得开始变化,等她反应过来后已经天翻地覆。

她如愿地出名了,她拿到了很多奖项。有一个富豪追求她,她心动了。不过她正是事业巅峰期,她不能在这个时候结婚生子,可她又怕富豪离开,据她所知,富豪身边围绕许多莺莺燕燕。

应朝霞选择了隐婚。

没过多久,她意外怀孕。

她本来是想把孩子打掉的,可那段时间老是有狗仔跟着她,她不敢去医院。一拖再拖,她肚子大了起来。

不是不能引产,可有人告诉她,她养小鬼已经染了阴气,若再打掉肚子里的孩子,她手上的罪孽就更重了。

应朝霞那时就隐约崩溃,她总是向富豪发脾气。没多久,甚至还没到产子,富豪就厌倦了她。

她被丢在家里,大着肚子,应朝霞既不敢工作也不敢出门,她就一个人在家里待着,从天亮待到天黑。

终于,她生产了。

她怕疼,选择水中分娩。

从孩子出生那一刻就没停止哭闹,应朝霞哄不了孩子的时候就去求小鬼。她想重新选择一次,她不想结婚了,她也不想住这么大的房子,她想回到以前的公寓。

她不知道小鬼有没有答应她,她仿佛看到小鬼朝着自己眨了眨眼,应朝霞不知道这是答应还是拒绝。

但怪事从这一刻开始频发。

应朝霞发现她生的孩子有问题,孩子的影子竟然是一条蛇的形状。

孩子哭闹的时候也会发出‘嘶嘶嘶’的声响。

她生了一个鬼胎!

应朝霞心里的防线被击溃,她每天都在哭,哭着哭着她开始做噩梦,就像今天一样,她梦见自己被蛇缠住,那条蛇要吃掉她!

叮咚叮咚——

门铃响起,显示屏出现经纪人的脸。

“朝霞,我上来了。”

“我下来就行。”应朝霞忙说:“你别上来!”

“我肚子有点疼,我得先去厕所。”

应朝霞呆站在原地,她始终没有给经纪人开锁,而是猛地向后转头。

嘶嘶嘶——

嘶嘶嘶嘶嘶——

孩子又在叫了。

应朝霞僵在原地,经纪人知道她隐婚生子,但不知道她生了个怪胎。娱乐圈更新换代速度极快,稍微休息一段时间就会被新人顶替,应朝霞知道,经纪人最近签了好几个新人。

她也清楚,经纪人之所以还管她,是因为自己还能为公司赚钱。要是让经纪人知道她生了个鬼胎,经纪人肯定不要她了。

她已经歇了这么久!经纪人不要她,她就真的完了。

全完蛋了。

不能让经纪人知道孩子是像蛇一样嘶鸣,应朝霞拿起沙发上的枕头。

对捂住孩子的嘴巴孩子就不会叫了。

孩子就会像熟睡一样。

“朝霞?朝霞?”经纪人的声音透过传声器传来:“快给我开门,外面好冷。”

“马上。”应朝霞紧紧捏着手里的枕头:“我哄一下孩子就给你开门。”

“那你快一点。”

“我很快的。”

她一步一步走向孩子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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