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高魁往事（一）

“怎么不在。”中年男人呵呵笑道：“那棵树现在长的可好咧，每年都...”

“什么？”老吴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不对劲儿，不等中年男人把话说完，急声问道：“难道那棵槐树没有被雷劈死吗？”

见老吴神情不对，中年男人也变得紧张了起来：“原来那棵老槐树确实被雷劈死了，当时被雷劈的整棵树都给烧没了，见那棵槐树被雷劈死了，村里就把那棵老槐树给连根拔了，不过隔年的春天在那个地方又重新发了新芽，村里...”

我正在听老吴和中年男人说话，突然看见罗山从厨房里探着脑袋，偷偷的在朝我招手。

我心里好奇，罗山这个时候喊我做什么？不会是想让我帮他做饭吧。

等我到厨房门口，正准备开口问罗山喊我做什么，罗山突然猛的把我拽进厨房。

罗山把我拽进厨房，贼头贼脑的冲外面看了看老吴和那个中年男人，然后一伸手，从旁边灶台上拿过来一个碗，碗里放着两个鸡腿。

我一看见鸡腿，忍不住就咽起了口水。

罗山冲我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跟我说道：“好兄弟，快吃。”说完就拿着一个鸡腿往我嘴里塞。

罗山塞给我一个鸡腿，自己也拿着一只鸡腿，狠狠的撕了一口，一边吃一边给我解释：“刚才路过卤煮店的时候，只剩下两个鸡腿了。”

罗山说着话，冲我嘿嘿笑道：“快点吃，要是让师傅发现我俩偷吃的话，那可就尴尬了。”

我狼吞虎咽的没几口就把手里的鸡腿给吃光了，然后把骨头顺手往旁边的垃圾桶里一丢，看着罗山手里还剩下一小半的鸡腿，我忍不住伸出手，想撕一口下来，然后在慢慢的品尝回味一下鸡腿的味道，但是我的手还没碰到鸡腿，就被罗山给打了回来，疼得我直甩手。

我俩偷吃完鸡腿后，罗山还特意喊我把手和嘴都洗了洗。

罗山洗完手，转身盛了一碗面，让我先给老吴端过去。

我端着面走到老吴身边的时候，感觉手烫的不行，赶紧把碗放在老吴面前，跟老吴说让他吃饭。

老吴紧皱着眉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跟我摆了摆手，示意我不要打扰他，然后就听老吴冷声问那个中年男人：“那你们村子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生怪事的？”

中年男人不假思索的，用非常肯定的语气回道：“三十多年前。”

“三十多年前？”老吴脸上的神情突然变的很复杂，盯着中年男人：“看来那些事情你印象很深啊。”

中年男人苦笑了一下：“俺啥事儿都能忘，但那些年的事情就是想忘也忘不掉呀。”

“哦？”老吴不解的问道：“那三十多年前你们村子发生了什么事情？”

中年男人长叹了口气：“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了，我实在是不愿意回想以前的事情，不过，既然吴先生您问了，那我就给您说说。”

这个时候，罗山手端着两碗面，乐呵呵的过来了。

罗山把两碗面放到中年男人的面前，然后看了看老吴，又看了看那个中年男人，很客气的跟他们说道：“师傅，大叔，如果不够的话，厨房里还有。”

中年男人受宠若惊的赶紧站起身，跟罗山说了好几声谢谢，罗山哈哈一笑跟中年男人说不必客气，然后转身回了厨房。

我看那个中年男人面前有两碗面，就不客气的坐到中年人身边，选了一碗，准备开吃。

比起吃饭，老吴现在好像更关心中年男人村子的事情。

老吴端起碗，刚吃了一口面，就催那中年男人：“老哥，你们村子三十多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中年男人有点不好意思的冲老吴笑道：“吴先生，您的身份可比俺尊贵，您可千万别在一口一个老哥叫俺了，听起来怪别扭的，俺叫高魁，您要是不介意的话，就跟别人一样喊我老高吧。”

老吴摆了摆手，满不在乎的说道：“我可没什么高贵的，老哥你比我年长，叫你一声老哥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嘛。”老吴说完就又催中年男人讲他们村子里的事情。

中年男人迟疑了一下，突然挠了挠头，看着老吴，尴尬的笑道：“俺不知道从哪开始讲合适。”

老吴吃了一口面，呵呵笑道：“反正闲着也闲着，就从老哥你记事的时候讲吧，我想听听你们村子以前的事情。”

就这样，我一边吃着饭，一边听这个叫高魁的庄稼汉子讲述他和他村子的陈年往事。

“我们村子原来叫高家庄，现在已经被改成了刘家庄，村子里发生怪事的时候，那一年我正好二十岁。

我出生的时候，很多地方都在闹饥荒，听说当时有些地方一口粮食都吃不上，饿死了好多人，我们村子比较幸运，因为有老村长的庇护，勉强算是熬过了那场浩劫。

虽然那个时候老村长才三十多岁，但已是远近闻名的英雄人物，在十里八村的威信无人可比。

听人说，老村长小时候乱世当道，老村长是被一群人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老村长跟着那群人走了，一路上吃雪解渴，啃草垫饿，爬过了不可逾越的高山，踏过了泥泞恐怖的草地，老村长跟着那群人四处游走抵抗外敌的入侵，在枪林弹雨中练就了一身的胆量和一手的好枪法，还有一套实实在在杀人的刀法。

村里那些和老村长一起打过仗的人常说，别看老村长现在整天乐呵呵的，当初他打仗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凶狠起来，一个眼神就能把敌人给吓傻。

他们说，每当打仗打到最后拼命的时候，老村长总是站在最前排，抽出背上的单手大刀，不要命的就朝敌人冲过去，老村长可以说是从尸山血海里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拼起命来，两只眼睛都是血红色的，一人的气势足可抵上千军万马，握着刀穿梭在敌人之中，犹如索命修罗一般，刀锋所过之处，皆是哀嚎和死亡。

老村长每次准备拼命的时候，在抽刀之后，习惯把刀把上系的红飘带缠到手上，次数多了，等打仗打到该拼命的时候，敌人气势汹汹的冲过来，一看到这个动作，气势瞬间就被吓退掉一半。

后来，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每到殊死一搏的时候，敌人只要看到随着硝烟而动的红飘带，不由的就会心生胆怯。

再后来，红飘带就变成了一种象征，一种永不屈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象征，令敌人听之色变，见之丧胆。

有些人想听老村长亲口讲述他骁勇善战的事迹，但老村长对此只字不提，只是红着眼睛再三叮嘱村民可千万不要忘记那些倒下去的人。

听人说，当初有好多人来找老村长，请他去做大官，但是都被老村长给拒绝了，老村长对那些人说他对当官没什么兴趣，他的梦想就是能吃饱肚子，自由自在的生活。

老村长本想安安稳稳的种地，当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但村民一致把他推选成了村长。

老村长当了村长之后，带着村民开荒种地，还没种上几年，忽然刮起了一股龙卷风，不仅把田地里村民画好的界线给刮没了，还把村民收的粮食给卷到了一起。

说来奇怪，这股风平时不刮，一到收获的季节准出现，那些慵懒贪心的村民耍起了心眼，反正最后粮食都会被风给刮到一块，谁也不知道谁家到底有多少粮食，就整天懒在家里，不再用心种地了，这把老村长气得直跺脚。

但老村长也奈何不了那股龙卷风，眼不见心不烦，一气之下跑进深山老林里挖草药去了。

老村长一走，村里的风气就慢慢变了，人心开始涣散，变得乌烟瘴气的。

有人想去山里把老村长给找回来，让老村长整治一下歪风邪气，但是却被一些人给拦住了。

老村长这一去就是好几年，那股龙卷风也越刮越小，最后说没就没了。

龙卷风消失了没几天，老村长就回来了，人心不再涣散，笼罩的瘴气也随之退去。

老村长这一回来，不知从哪儿学会了测天占卜，平时没事的时候经常会替村民预测天气，给村民占卜一些事情，而且预测的都非常准确。

很多人都非常相信老村长说的话，但也有一小部分人不相信老村长，说他是封建迷信，在故弄玄虚，蛊惑民心，还扬言说要打倒老村长，但老村长只是看了那些人一眼，他们就不敢言语了。

在老村长的带领下，村民们干瘪的肚子又慢慢鼓了起来，家家户户也都有了少许的存粮，不在为填饱肚子而发愁了。

但是好景不长，刚吃饱没几天，老村长有一天突然把村民召集到一起，忧心忡忡的让大家把凡是能种粮食的地方都赶紧给收拾收拾，不管种什么，只要是能吃的就行。

村民们纷纷问老村长怎么回事，老村长指了指天空，说两年之后要变一阵子天，田地里种不出粮食，现在如果不多存点粮食，到那时候可是要饿死人的。

老村长的这句话让隐藏在村民中的坏人露出了嘴脸，有人偷偷跑去举报老村长，说他搞反思想，扰乱民心，影响团结。

一群人气势汹汹的去找老村长，但老村长根本没把他们看在眼里，敞开自己家的大门，让那群人进到自己家，然后拿出他那口砍鬼大刀，往院子的地面上一扎，那群人看着如血染一般的红飘带，一句话都不敢说。

一个人不敢说话，两个人不敢说话，但终究会有人说话的。

这个时候，有一个叫阿旺的少年，从人群里挤了出来，高举着一个小本子，瞪着眼睛看着老村长，让老村长好好反省自己。

当沉默的人群中有一个人站出来发声，不管这个人是谁，都将会带动另一个人发声，从而带动整群人发声。

在阿旺的带领下，原本沉默的人群，纷纷高举着小本子，命令老村长停止自己不利于团结的行为。

老村长气坏了，刚握住他的大刀，就吓退了一群大人，却唯独吓不到那个叫阿旺的小孩子。

阿旺依旧毫无畏惧的高举着小本子，瞪着老村长，用稚嫩的声音，说着成熟残忍的言语：“你知错吗？不知错的话，我们要枪毙你。”

老村长手里握着大刀，低头看着还没自己腰高的阿旺，最后把大刀往地上一扔，向他们妥协了。

阿旺依旧一手高举着小本子，一手指着地上的大刀，激昂潮澎的喊道：“缅怀先烈，斗志永存。”

见老村长没了气势，一群人把阿旺高举起来，有的人把阿旺放到自己脖子上，开始一起跟着阿旺齐声对老村长高声呼喊道：“缅怀先烈，斗志永存。”

老村长气的不行，抓起地上的大刀，习惯的把红飘带缠到手上，举起他的大刀，然后对着自己家的公鸡，一刀就削去了公鸡的脑袋，没头的公鸡还在院子里四处乱窜，血喷撒了一地，吓得那群人四处往外逃窜，驮着阿旺的那个人，抓着阿旺的脚就把他扔到地上，独自逃命去了。

老村长看着刀锋上的鲜血，一双眼睛突然就变得像血一样红，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搏命时刻。

那群人早都逃的没影了，就剩下阿旺一个小孩子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阿旺的哭声哭退了老村长的一双血眼，老村长恢复了理智，看着大哭的阿旺，于心不忍，想去哄哄他。

但是老村长一碰到阿旺，阿旺哭的更厉害了，推开老村长的手，边哭边喊：“你是坏人，我要打倒你，我要枪毙你。”

老村长后来跟村民聊天说，自从他被人从死人堆里扒出来之后，他就没再害怕过什么，阿旺是第一次让他再次感到害怕是什么感觉。

老村长说他当时紧张的浑身都是冷汗，手里握着的大刀也不由的颤抖了起来，老村长不敢在碰阿旺了，站直了身子，一手提着大刀，低着头，默默的看着眼前这个坐在地上一直哭个不停的小孩子，心里突然变得很迷茫，自己拼了性命打跑那些入侵家园的坏人，不就是为了他们吗？可为什么到头来，在他们眼里自己反而却变成坏人了呢？

老村长突然感觉很不值，他并不是替自己感到不值，他为那些倒下去的人感到不值。

这个时候，阿旺突然笑了，他还是个孩子，但是却露出了不属于孩子的阴险的坏笑。

老村长看着阿旺，看着看着，阿旺的脸仿佛变成了那些杀人不眨眼魔鬼的脸，老村长的手不听使唤的就举起大刀想要将其砍杀，但阿旺的脸又瞬间恢复成了小孩子天真稚嫩的脸。

老村长曾经独自面对一群杀人不眨眼的魔鬼都能毫不畏惧，甚至还能将其吓退三分，但是他现在看着眼前这个小孩子，眼中却露出了恐惧，这个小孩子好像比那些魔鬼更狰狞，更可怕。

从那之后，老村长不敢在大张旗鼓的公开明说，只能见人就私底下嘱咐他们平时别吃太多，尽可能的把肚子给饿小点，粮食能少吃一口就少吃一口，尽量多存一些，以后可是能保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