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首发晋.江

江枫的话,五成是真的。

他确实想带江夕多出来玩玩。至少，让江夕不要连一个生日蛋糕都要羡慕别人。虽然说各人各命，但以前家里没这个条件就算了,现在他在工作赚钱，赚的也不少，作为哥哥，他还是想让江夕的青春期能过得更张扬自信一些。

不过今天除了吃饭，确实还有更重要的事。

江枫说：“楚云柏说,你给他发消息了。”

菜已经上来了,味道不算对得起价格但也不至于糟糕。江夕白天没怎么吃饭，这会儿正埋头苦吃,听了他的话，饭立刻就吃不下了。

她问江枫：“你是来替他兴师问罪的？”

少女的声音其实偏低哑,从江枫的视角来看很好听、很适合唱摇滚，只可惜她应该没有这方面的兴趣。

他没说话，看着江夕，像是默认。

江夕的脸立刻就红了。

被气的。

她忍了又忍,没忍住：“我说错了吗？我不就是让他好自为之别倚老卖老仗着你跟他的情分来pua你吗？他怎么有脸来跟你告状的啊？”

她越想越生气,“江枫你真的是弱智吧你跟谁谈恋爱不好啊你跟他谈，就你这个脑子你想被他玩死啊？艹弱智犯法楚云柏知不知道啊？”

江枫：“……”

他第一次直观地认识到了自己的妹妹已经近乎长大这件事。

至少换做三年前,江夕气急了之后根本说不出这么条理清晰还有杀伤力的话。

进化了。

他撑着下巴，看少女已经褪去婴儿肥,初显清秀的脸部轮廓，若有所思：“你这法律意识还挺强的。”

然后道，“我也没有那么蠢吧。”

两句话，江夕就感觉自己被他气死了。

她丢了筷子，下定决心不再管这个人的任何一件事,很直接地指挥江枫：“我吃饱了。结账去。”

江枫没动。

他垂了眼，看着装饮料的玻璃杯思考了一会儿，然后道：“我跟他是两个月前在一起的。”

江夕眼睫一颤，嘴上说着“关我什么事”，身体却诚实地不动了。

-

江枫没想过江夕会给楚云柏发消息。

内容张牙舞爪，和她刚刚口不择言的宗旨差不多。就是说自己会保密，但是前提是楚云柏对他是真心。如果让她知道了楚云柏有一丁点对不起他的地方，她都会立刻告诉爸妈。

说实话，很幼稚的威胁。

但凡楚云柏真的不是个好人，这条消息不仅不能实现江夕警告的预期目的，反而会起反效果。

但江枫还是把消息反复看了好几遍。

然后他笑了笑：“还挺凶的。”

“担心吧。”楚云柏垂眼看他，也笑了笑，“毕竟我大了你几岁，你平时也听我话。”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楚云柏和江夕的担忧是有重叠的部分的。

楚云柏担心江枫因为曾经的关系为了留住他而混淆了喜欢和依赖。江夕则是担心江枫因为曾经的关系而被楚云柏“引诱和胁迫”。两个猜测都不是真相，但却诡异地有了同样的结果。

归根结底，根源是爱，所以才殊途同归。

楚云柏爱他，江枫并不意外。江夕爱他，江枫……

江枫却恍惚。

那年的二楼天台历历在目，他还记得小丫头看着他，面露怨恨的样子。

就是那一天，他一直以为江夕不恨他，至少也是讨厌他的。

但是时间好像不知不觉，真的改变了很多。

他恍着神，江夕却不耐烦地追问：“在一起了，然后呢？”

有点紧张的样子。

江枫回过神。

“其实没什么然后。”他道，“我们俩就是正常的恋爱关系，现在在谈着，也吵过几次架……总之，不用担心，我有分寸。”

“你有个屁分寸。”江夕低声道，“人楚家有权有势的，你以后……”

她抿了抿唇，“他倒是算盘打得好，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他把你当他们家童养媳了吗，也不想想你以后怎么面对容阿姨他们。”

江枫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他低声叫她：“小夕。”

江夕鼻子有点红，整个人缩在宽大的校服外套里，不管不顾地继续道：“不要脸。不就姓了十几年楚，真以为一辈子卖给他们家了。”

“江夕。”

“算了。”江夕突然止住了话音。

然后她道，“反正听你的意思，你也乐意得很。”

说完，她站起来就要走。

江枫说：“我一直以为你讨厌我。”

江夕的动作就停在了原地。

*

讨厌吗？江夕想。

曾经好像是有这么一段时间的。

突如其来的陌生人，在夜里闯进他们家，然后带走了从小最疼爱她的哥哥。

她知道她自己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正义凛然。说着是为楚云曦打抱不平，这当然有一部分原因，但更多的原因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就是离别。

楚云曦要回到家享受本该属于他的人生，作为他疼爱的妹妹，江夕不能拦也没资格拦。

于是，所有的愤懑和委屈就被她倾泻在了江枫身上。

这个她从未见过的、却和她有着切实血缘关系的哥哥，承载了她所有的恶意。

但是江枫真的有错吗？

没有的。

他最大的错误就是纵容了她所有的恶意，让那个时候欺软怕硬的她无知无觉，做下了被称为“恶毒”都不为过的事，却仍然沉浸在虚幻的胜利中，不愿意面对真实的内心。

再长大一点，有的时候江夕会想，江枫说幸运是幸运，说惨也是真的惨。

楚云曦有江楚两家的爱护。

江家割舍不下和他之间的亲情，楚家怜惜他过去在物质条件上的艰苦，他们每一个人都对楚云曦怀着愧疚，给他最多的爱。

可是江枫却什么都没有。

楚家爱他，却还是把他留在了江家。而她的父母，她再清楚不过，他们俩善良、淳朴，却同时也木讷寡言，而唯一的妹妹对他说，这个家不欢迎你。

想通了这一点她其实就不恨江枫了。

可是，她和江枫的关系早已定型，江枫察觉到了她的拒绝，而她拉不下脸主动求和。

于是他们不尴不尬地僵持了三年。

江夕一度以为，他们一直就要这么下去了。

直到那天晚上，她撞见了江枫和楚云柏在楼梯上讲话，那些惊世骇俗，在他们嘴里却显得温馨又平常，她看到了江枫眼里的亲近和依赖。

江枫应该不会相信。

但是那个刹那，江夕的第一反应确实是懊悔。

她想。

……如果当年，哪怕她对江枫再好一点，是不是事情就不会发展成这样。

楚云柏不再是江枫唯一的浮木，还有人站在江枫身后支持他、陪伴他、替他开解那些痛苦、烦恼和不解，明明她应该这么做的。

她才是他的亲妹妹，是他的家人。

可是，一切好像都太晚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夕低声开了口：“对不起。”

江枫怔了怔。

随即他道：“没关系。”

“可以理解的。”他垂了眼，“我……之前确实跟你没什么感情基础，而且你跟云曦关系很好。”

“但我说的话很难听吧。”江夕道。

她顿了顿，勉强笑了笑，“我现在回想，都有点想穿越回去揍那个时候的自己。”

江枫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重复了一遍：“没关系。”

然后他说：“你是我妹妹嘛，而且你那个时候年纪小，一时想不通是正常的。换了我，我也不想给莫名其妙冒出来抢走我哥的人好脸色。”

江夕说：“楚云柏吗。”

江枫哑然。

片刻后他道：“嗯。”

“以前你容阿姨开玩笑，说要再生一个弟弟妹妹。”他垂了眼，“我哭了好久。”

其实是开玩笑的。

但结果却让容慧琳慌了神，哄了好久也没起作用。

最后是楚凭察觉到了什么，抱来了楚云柏，说“小柏只会是你一个人的哥哥，别哭了”，他才止住哭声。

江夕默然了一瞬：“听起来好像很欠揍的样子。”

江枫咳嗽了一声。

然后他说：“所以我其实不是很介意。”

“而且。”他笑了笑，“我能看得出来，你后来其实没那么讨厌我了。”

后两年江夕虽然还是嘴上不饶人，但除了嘴上，也会关心他，出去玩给家里带小礼物，也不忘带上他的一份，还要故作冷酷地说“顺手带的”，紧接着就偷偷紧张地看他的反应。

他出道的时候，他爸妈不懂这些。

第一个祝贺花篮不是来自他的个站，其实是来自江夕。

这个笑很温和，江夕被他感染，也笑了一下。

然后她吸了吸鼻子。

“因为你蠢啊。”她道。

她低声道：“我对你那么坏，你就该以牙还牙，我又打不过你。你这么逆来顺受，我怎么好意思再讨厌你，那样不是显得我特别恶毒。”

伸手不打笑脸人。

江枫不笑，他甚至也有些毒舌，关心也略显僵硬。就像那天那个蛋糕。

但那也是关心。

江夕没办法不动容。

江枫被她示弱还捎带着骂了一句有些无奈。

两人静默了片刻。

江枫道：“那……我们算和好了吗？”

江夕吸了吸鼻子：“嗯。”

*

江夕最终还是被江枫按在了座位上吃饭。

吃完饭结了帐，江枫送江夕回去。一路上江夕都没怎么说话，大概是还没适应和好之后的相处模式。江枫也没为难她。

主要是他自己也尴尬。

他跟小姑娘相处的经验实在是少之又少。

不过，能和江夕解开心结，对他来说是今晚的意外之喜。江枫高兴，又有些释然。

说是不介意，其实还是会介意。

毕竟，就像他说的，江夕是他的亲妹妹。

到了地方，江枫停了车，看着江夕下了车。她的手上还抱着打包盒，宽大的校服笼着纤细的身体，眼睛像小狼一样亮亮的。

江枫说：“进去吧，我看着你进去了再走。”

江夕没动。

她突然开了口：“哥。”

江枫放在车窗上的手突然动了动。

他刚回家的时候，一度为江夕不愿意叫他哥哥这件事而感到失落。他想，他好像确实是个特别失败的人，要不然，为什么连亲妹妹都不愿意认他。

后来他想通了。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哪怕是在外人眼里什么都不缺的楚云柏，也会因为求而不得而陷入痛苦和绝望。

或许，他和江夕只是没有缘分。

他没想过。

他还能等到这一声哥哥。

他动了动唇，努力让自己若无其事：“怎么了？”

江夕看着他，刘海被夜风吹起来，挡住了部分眼睛。

江枫却仍然看到了她眼底的紧张。

“对不起。”她再次说了一遍，然后认认真真地道，“还有……”

“祝你生日快乐。”

“你是我哥哥，我真的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