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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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在祭坛前虔诚叩拜的百姓们依然虔诚,围观的百姓们却是齐声喝了道彩,这场面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杂耍艺人在香坊卖艺,中间抖了个险活时看客的反应。

祈福移雨仪式正式结束,小道童们正准备把祭坛和做法物事搬进道观里,不料天光此时忽然一暗,淅淅沥沥的春雨又落了下来。桑桑双手一撑把大黑伞打开,仰起小黑脸得意看了宁缺一眼,四周没有打伞的围观百姓则是嗡的一声散开,躲进街旁檐下,望着那几名有些狼狈的道童指指点点,甚至隐隐听到嘲笑的声音。

宁缺看着这一幕,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再望向那位在细雨中佝偻着背的老道时,眼神中除了可怜更多的则是震惊。

他相信自己的眼力,先前那些木剑符纸不是戏法,那么就只可能是……修行手段!用吕清臣老人教他的那些知识来看,这位老道人就算没有进入修行的第三层境界不惑,至少也在第二层境界感知里浸淫已久!

整个天下除了西陵之外,大概就属长安城里的修行者最多,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带着桑桑随便逛逛街便能遇到一位修行者,而且这位已经快要踏入实境的道人,甚至可怜地需要靠这些手段来表演。

只可惜道观想用这种方式招揽信徒,他们祭拜的昊天老爷却不怎么给面子,说来也是,就算是吕清臣老人曾经提到过的那些进入无距、天启境界的圣人,想来也没有能力呼风唤雨,更何况是位修行境界不足的老道士。

宁缺微微皱眉望着道观渐渐阖拢的观门,想起了一些事情。

昊天道号称世间唯一正教,在各国地位尊崇,道观占田无数从不交税,各分门神官更是身份尊贵极受崇敬,像大河国和南晋这种国家,他们的国君登基之时,甚至需要由来自西陵的道门大神官予以赐福认可。

不过看刚才围观百姓们的讥笑嘲讽,便可以知道昊天道在大唐帝国的地位远不能和那些国度里的同道中人相提并论。虽然昊天道南门神官被封为大唐国师,但全天下都知道,昊天道南门与昊天道祭天主观所在的西陵关系一向若即若离,大唐各道观观主封鉴认定的权力,全部都在皇帝陛下手中,西陵完全无法插手。

甚至有传闻,大唐帝国开国之初时曾经禁止昊天道在境内传道!

按道理来讲,号称天下第一正教,拥有数亿信徒,实力异常强大的昊天道不可能忍受这种打压和羞辱,事实上他们确实也没有忍,所有人都相信,当年十七国伐唐的历史帷幕之后,肯定有西陵神国的影子。

当年号称百万的十七国联军攻入大唐帝国境内,却被如初升朝阳般蓬勃的帝国铁骑直接碾成碎片,紧接着,大唐的军队如浪潮般顺势攻出阳谷关,席卷天下,破城无数。经此壮阔一役,所谓联军如冰雪般消融,其中三国被大唐直接征服,成为如今的河北道三郡,而这三郡也正是大唐太祖皇帝征北时被压榨最苦的三郡。

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是,在这场波澜壮阔的天下之战中,西陵神国一直置身事外,昊天道门无数隐藏着的强者始终没有出手。或许也正因为如此,在战后进行势力重新划分时,大唐帝国并未刻意针对昊天道再行征伐,昊天道也终于得到了在大唐境内传道的资格。

经此一役,唐帝国奠定了自己天下霸主的地位,昊天道依然拥有天下最多的信徒,一在世俗,一在宗教,坐看两相厌,因为彼此都没有必胜的把握,于是装作看不见对方,从而渐渐丧失了彼此动手的兴趣。

如此局面维系了千年,到了如今也没有任何改变。于是昊天道在别处依然高高在上,在大唐境内哪怕最小的道观也必须交税,在别处所有的民众都是昊天道的信徒,而在大唐境内,即便是被朝廷控制的昊天道南门想要招揽信徒,也不得不令人心酸地出动修行者在街头表演戏法给大唐子民观赏……

走在雨间,走在大黑伞下,宁缺想到先前那幕,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说起来那老道还真可怜,不知道咱们大唐的国师大人在宫里会不会也是这个劲儿。”

桑桑用右手和肩膀挟着大黑伞,左手拿着块不知道从哪个小摊上买的老婆饼在吃,口齿不清说道:“少爷,看来你挺喜欢长安啊。”

“一方水土一方城池养一方人,但人的味道反过来也能改变这座城的味道。”宁缺笑着回答道:“说喜欢长安倒不如说是喜欢长安人。”

正说着这话,他眉头忽然微微一蹙,说道:“三四,七……八。”

桑桑愣了愣,把老婆饼塞进小小的嘴里,左手快速伸到他背上某个位置挠了两下。宁缺皱着眉头,接过她手里沉重的大黑伞,修正道:“不对,还是七七。”

“知道了。”

春雨绵延的长安城,在直街曲巷之间,在飞檐高楼之间,在打着伞穿着蓑衣的行人之间,行走着一把如同黑色蒙尘莲花的大黑伞。大黑伞下桑桑一手拿着老婆饼,一手不停替宁缺挠痒,主仆二人的脸上全是欢愉满足的神情。

除了卖雨伞和做马车行的,这世上大概没有什么生意人会喜欢长安城每年雨水充沛绵延的春天,青楼也不例外。因为前几天发生在侧门外的那场意外事故,红袖招被强行停业一夜不说,也传出去了些不大吉利的风言风语,如今楼外细细雨丝倒适合弹琴作画,但大白天的看上去着实有些冷清。

有资格在楼后拥有独门小院的姑娘们,今日也忍不住寂寞聚到了楼前,拜见过简大家后便凑到了丝竹房内百无聊赖地嗑瓜子闲聊打发时间,直到宁缺主仆二人踏槛而入,这种情况骤然得到改变,一时间银铃般的笑声充斥楼堂。

最顶层一间幽静的房间内,一名约摸四十岁左右的男子望着这一幕,看着手下的姑娘们的模样,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低声不悦斥道:“一个个还真把自己当没事儿干的大小姐了,蒙三,问问简大家……记得态度要恭顺些……那少年是谁,如果没什么来历就把他赶走,我花钱养的小姐,可不是来陪他闲聊的。”

“我劝你最好不要对那少年动粗,因为……他是我最后一位租客。”

小酒桌旁,一位中年人看着他微笑说道,腰间那把佩剑安静搁在一旁,此人正是临四十七巷所有铺面的主人。

第五十章

改变长安江湖历史的一场谈话

宁缺并不知道红袖招的老板,这时候正在顶楼冷冷看着自己,更不知道这位老板对于他逗弄着姑娘们闲聊而不务正业已经发怒,依然如常坐在水珠儿姑娘身旁,一面闲聊一面不着痕迹打听着张贻琦之死可曾引发什么怀疑。

“我就喜欢你笑时候的模样,瞅这小酒窝多可爱。”水珠儿眼波流转说道:“不过话说回来,既然你要考书院可得正经读读书,不然若考不进去,到时候外面肯定传是我们这些女子把你祸害了,到时候你可怎么赔我们?”

“别说我们,宁缺每日过来也就是陪你说话,干我们什么事。”有姑娘打趣道。

水珠儿姑娘那话看似打趣,实际上却是真的关心,宁缺心头微温,笑着应了几句,左右就是功课已经准备好,不用担心之类的废话。桑桑在旁边低头嗑着瓜子,和婢女小草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心想少爷这些话不是废话而是假话,书院入院试共计六门,我天天催你又看了几课?

虽说她这小样儿不需要伪装便能扮成小厮,但青楼女子何等样毒辣的眼光,从她入门第一眼便看出她是个小丑丫头,小草在旁边陪她聊天,在心中暗自同情想着,宁缺这家伙肯定是嫌弃桑桑难看,所以才天天不要脸地往楼子里面钻。

顶楼房间内,那名身着青衫的中年男子缓步走到红袖招幕后东家身旁,并肩站着向楼下望去,看着那名坐在椅中与周遭姑娘们温和交谈的少年,忍不住洒然一笑,清俊稳重的眉眼骤然明亮了几分。

“如果这少年是临四十七巷最后一个租客,那我更没道理容他。”那男人微笑说道:“把他赶走,所有租约都到了我的手上,到时候我再将这些租约转给衙门,你还有什么理由拒绝长安府对那条街的征用?”

“临四十七巷所有的店铺老板都曾经被你们赶光过,但你可曾见我低过头?”青衫中年男子微笑说道:“更何况……这个少年你赶不走。”

“赶不走?”那男人安静盯着他的眼睛,忽然笑了起来,说道:“是啊,就凭你春风亭老朝这五个字,谁又敢随意动作?”

青衫中年男子笑了笑,没有接这个话,转身坐回椅中。

先前他已经收到老四传过来的话,知道今天临四十七巷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外地来长安的备考小书生,当着两帮眼看着要血斗的黑帮竟是毫无惧色,甚至还借此起价,生生从自己手里夺了一年的铺子租金,更令他琢磨不透的是,那少年并没有漫天起价,做事显得极为老练而有分寸感,换句话说就是表现得很有气度。

老笔斋开张第一日,他去临四十七巷并不是为了躲雨,而是有些兴趣看看究竟是哪里的糊涂蛋居然胆大到敢租自己的铺面,谁知道一瞧之下,他才知道那少年或许不知道长安城江湖里发生的事情,但绝对不是一个蠢货。

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蠢货能写出那么好的一手字,也没有哪个蠢货的虎口之间能留下那么厚的刀茧,想起那些挂在老笔斋墙上的淋漓墨迹中透着的劲道甚至还有那丝隐约的杀意,联想起齐四对今日画面的形容,中年男子甚至怀疑那个少年是不是杀过人……不,应该是怀疑那少年是不是杀过很多人。

十五六岁年龄便杀过很多人,对常年在夜色血色间行走的他来说,都是一个很难相信的事实,对于这样一个少年,只要他自己不肯搬,那谁能逼他搬?

“老朝,我今天毕竟是代表王府在向你问话,你能不能尊重一些?”

中年男子抬起头来,才发现自己因为想那少年的事情竟有些出神,不由面带歉意微微一笑,王府二字竟似对他的潇洒心神没有丝毫影响。

今日和他谈话的那男人姓崔名得禄,虽是个很俗气的名字,但绝对不是个俗人,能够打理号称长安第一青楼的男人不可能太俗。绝大多数长安人都以为这间楼子的背景是长安府某位高官,但只有中年男子这样的人物才知道,崔得禄靠着的是亲王府的大管事,甚至有人怀疑这间青楼本身就是王爷的产业。

“红袖招最近出了些麻烦事,我是真没想到崔兄你还有空闲谈那些事情。”

崔得禄面色微冷,说道:“临四十七巷不是王府要的,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只不过是因为军部户部不方便出头,才转托给了我们这些跑腿的闲人。谁知道你一直硬扛着不放,惹得部里的大爷们不高兴,这事儿才闹到现在这么大。前些日子长安府扫你场子被你扛了下来,结果最后羽林军都出动了……”

听到羽林军三个字,中年男子的眉毛微微蹙起,似乎那处有些隐隐作痛。

看他神情,崔得禄话锋一转,笑着说道:“当然您应该知道,王府替那两个部衙办些事情,总归是要收些好处,但大管事说了,王爷比较欣赏你,曾经有一次酒后还提到过你的名字,说你在长安城里做事有规矩,懂分寸。”

中年男子始终沉默,但眉宇间的那抹暗色却是愈来愈显眼。

崔得禄继续严肃说道:“你也知道我这间楼子前两天死了位御史,这事儿很麻烦,那个倒霉催的自己横死,家里却闹到了长安府去,亲王殿下和那位御史有旧,这种当口也没法儿说话,所以只好由我自己处理,如果你有办法替我把这件事情平了,那么临四十七巷那边的事情,我从此不再插手。”

虽然对方只是个青楼老板,虽然他口口声声说的是我是我还是我,但中年男子非常清楚,对方代表的是亲王殿下的态度,传的是那座王府里的声音,略一沉忖后微笑问道:“就算殿下和那御史有旧,可要平了这事儿也太简单不过,何至于需要我们这种混江湖的人物出手?”

崔得禄面色阴沉说道:“你是真的不懂还是装做不懂?如果是前者,从此我眼中就再没你春风亭老朝这号人物,因为你太蠢;如果是后者,从此我眼前也不会再有你春风亭老朝这号人物,因为你太聪明却又不识抬举。”

中年男子平静回答道:“临四十七巷的事儿不算事儿,对王爷不算个事儿,对我春风亭老朝而言也不算个事儿,如果真是朝廷哪处部堂衙门需要,我心甘情愿双手奉上,但……你们不该用这事儿来压我。”

“我春风亭的规矩就是不掺和朝上的争斗,无论是殿下还是军部还是户部,只要事情和这些有关,我就会走得有多远便多远,你越压我我就会走得越远。”

“你春风亭老朝是长安城最大的黑帮头子,手下几千号人跟着你混饭吃,朝廷把漕运押解这些活儿都赏给你在做,结果你说你想走掉?你觉得你自己能走掉吗?你想走到哪儿去?你手下那三千兄弟能走到哪儿去?刑部大牢还是边塞军囚?”

崔得禄眼神阴森盯着他,说道:“前些年朝堂之上风平浪静,明哲保身或有可能,但现如今四公主已经回来了,她一心要保自己的亲弟弟当太子,却忘了皇后在位,而皇后娘娘也是有儿子的!这些天家大事当然和你没关系,但这时候如果你还不表明态度当哪家的狗,那……哪家都不会容你!”

“做条狗,原来一定要找个主人吗?”中年男子长叹了一声,看着他问道:“所以你要替亲王殿下收服我?”

“不错,现在整个长安城但凡有资格出声音的人都在压你,为什么?因为你是条没有主人的狗。这种情况下如果你肯投靠任何一家,无论是军部还是谁,只要你有了主人,别人再想打你就要看一看牵着你绳子的那人面子了。”

“我能不能问一个问题?”中年男子忽然微笑着说道。

“请。”

“在皇后和四公主之间,亲王殿下会支持谁?”

崔得禄斩钉截铁说道:“当然谁也不会支持,殿下永远对皇帝陛下忠心不贰,只要陛下说是谁,那殿下就支持谁。”

中年男子听到这个回答后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缓缓抬起头来,微笑回答道:“抱歉,作为大唐男人,我还是真不习惯做狗。”

崔得禄怔住,强行压抑下心头恼意,苦苦劝说道:“人这一生总是会当狗的,有的人是想当狗还当不成。”

中年男子站起身来,将佩剑系在腰间,潇洒拱手,说道:“崔老板,你真不是一个称职的说客,因为你不知道我春风亭老朝的性格。”

崔得禄的脸色有些难看,起身沉声说道:“你是不是担心这个决定不能服众?你放心,王爷说过了,只要你肯低头,哪怕是象征意义上的低头,他都会让军部给你一个交待,给你两颗人头,你堂堂帮主难道还不能震住下面那些小的?”

谈话到此时,他再也顾不得用王府大管事做那层过滤网,直接搬出了亲王殿下,然而中年男子却像是根本没有听到,直接向门外走去。没有人注意到在崔得禄说出堂堂帮主四个字时,他的眉眼间流露出一丝意味难明的笑容。

“老朝,你给我站住。”崔得禄阴恻恻盯着他的后脑勺,“看来这些年你和你的兄弟在长安城混得风生水起,早就忘记了敬畏两个字怎么写,但我必须提醒你,这些贵人是真正的贵人,那不是你一个在阴水沟里爬的蟑螂能明白的世界。”

中年男子缓缓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第五十一章

天能容我,我便能活

崔得禄看着中年男子的背影阴冷说道:“我知道你倚仗什么,不就是常三齐四、刘五费六陈七这些人吗?我知道你能打,你这些兄弟也很能打,但你不要忘了,常三费六是羽林军的校尉,刘五是骁骑营的头目,陈七更是侍卫处退下来的老人。大人物们轻轻翘根手指头,你就会被压进冥界最深处永世不得翻身。”

中年男子霍然转身,蹙眉望向他的双眼。

“这些年你最可靠最能打的兄弟死了不少,除了齐四那个废物,你就只能倚靠这几个家伙,可你根本不明白贵人们的力量。他们只需要一句话,一纸行文,便可以把你最倚重的这股战力困在军营之中。这长安城里被你压了十几年的牛鬼蛇神们,一旦知道这个消息,想必都很乐意跳出来狠狠把你咬上一口吧?”

中年男子沉默片刻,脸上神情渐趋平静,继续向门外走去。

崔得禄在他身后冷笑说道:“春风亭老朝……你的手伸得太长了,居然已经伸到朝廷里去了……如今你举目皆敌,我倒要看看谁还能容你!”

中年男子右手放在房门上,沉默片刻后说道:“只要天能容我,我便能活。”

红袖招顶楼的这场谈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决定了长安城地下世界的历史自然进程,当那些高居庙堂之上的大人物,忽然有兴趣关心江湖之上的野草时,无论那些野草的生命力如何旺盛,活着的欲望如何坚强,都必将如野火烧过后的草原,只留下焦黑的腰肢和残存在土壤里的草根,再也不可能重复此前的茂盛。

这就是权力的味道。

御史张贻琦的夫人这一辈子其实很习惯这种味道,所以当张贻琦忽然身亡之后,她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带着那帮去青楼闹事的娘子军领了老爷尸身回家后大哭了两天,然后开始在大理寺和负责都城治安的长安府衙门之间奔波,只可惜这一次轮到她嗅到这股权力的味道,这味道便变得有些糟糕了。

“我家老爷怎么可能如此短命?他和我说过,二十七年前国师大人曾经给他看过命相,说他必然长命百岁。依我看,我家老爷肯定是被那楼子里的狐狸精害死的!京兆尹大人,您可得替我做主啊,如果你敢包庇那楼子,我就去亲王府求殿下为我家老爷主持公道!”

坐在台上的那位官员年龄约摸四十出头,三角眼酒糟鼻,颌下一络稀稀落落的胡须,样貌实在不雅,在讲究丰神形朗的大唐官场,此人没有被遣往下方诸郡州,而是留在长安府,实在是个异数。

官员看着堂下站着的那位干瘦妇人,被她的话弄得头痛不已,好在大唐官员都很清楚国师大人的传奇人生,他仔细掐指一算才明白过来,二十七年前国师大人还只是昊天道南门一个烧火道僮,还没能遇见当今圣上从而发迹,当时他替张贻琦算命只怕是骗钱的成分居多,想到此节,他忍不住咳了两声后威严说道:“咳咳……夫人请节哀。首先你要明白,本官是长安府司法参军上官扬羽,而不是京兆尹大人;其次,御史大人的遗骸已经经过仵作详细勘验,确实是因为车厢意外倾倒压垮,而导致脑部遭受重击死亡,实在不是谋杀案。”

御史张贻琦死在青楼侧门,这事儿在长安城里闹得沸沸扬扬,但都是嘲笑讥讽居多,而在官场之上更没有人把这件事情和什么谋杀联系在一处,长安府为了避免那帮穷御史借题发挥闹腾,两天前便已经早早把此案定为交通意外。

可谁也没想到,那位御史夫人竟是不依不饶直接闹到了大理寺。御史的工作就是得罪官员,人缘自然不可能太好,虽然张贻琦人已死,但靠山亲王殿下还在,所以没有官员会趁机落井下石泼脏水,但也没有人想多管闲事,于是大理寺又毫不客气地直接把御史夫人重新推回了长安府。

京兆尹先前听到敲鼓声,再一打听是那位剽悍不好惹的御史夫人,早就已经偷偷从侧门溜回了后宅,然后吩咐下属说自己今天身体不适,需要静养。

上官扬羽身为长安府司法参军,主管刑名查案,却是找不到由头溜掉,而且他也并不想溜,在别的官员眼中御史夫人是位不好惹的悍妇,可在他眼中,所有的官员夫人都是纸老虎,只要拿准她们怕的事情随便吓吓,就能把她们搞定,而且说不定还能从中捞些好处。

这种时刻还不忘捞好处,足见这名司法参军的贪婪,而这便要从他的出身来历说起。上官扬羽祖籍南晋,先祖迁入长安后五代定居于此,世代居住在贫困东城,偏生家中就没出个有出息的男丁,不是好赌就是好色,整整五代也不过攒下来了两间破瓦房和十几两银子,直到上官扬羽这一代,他才幸运通过了录官笔试,然后从最底层的狱吏熬起,熬到现在终于有了真正的官身。

当上司法参军之后,上官扬羽不再像这些年来那般低调谨慎,对贫穷的恐惧和对金钱的狂热追求,让他开始了自己的受贿之路,长安府被朝廷上上下下盯得紧,又是吃赋税的可怜衙门,想要贪赃自是无法,然而他却可以枉法。

御史张贻琦一案,他不敢枉法冤枉那间青楼,但却想试着能不能从死人老婆手里敲榨些银钱出来。他眯着眼睛打量着干瘦的御史夫人,不等对方愤怒反驳,招手示意对方走近前来,压低声音说道:“夫人,人证是你自家护卫随从,物证现在还堆在衙门后院,御史大人身上还有脂粉味道,而且那天你带着那群仆妇拿着木棍冲过去时,半个长安城的人都看到了。你说……御史大人不是因为害怕你要去青楼捉奸,从而慌不择路一头撞死在自家马车上,谁信呢?”

御史夫人乍然变色,正准备厉声痛骂之时,上官扬羽微微一笑,三角眼眯成了铜钱中间的小四方,继续压低声音说道:“其实本官也明白,御史大人死得太离奇太窝囊而且……不好听,您总得闹一闹,才能显得自家心思无愧,也免得被人说是您逼死了自家老爷。再说了,如果真闹起来,那间楼子还不得赔您一大笔银钱?唉,这人死入冥界便再也顾不得生人,朝廷发的那点儿抚恤和遗禄,又能值当个什么用呢?能拿笔银子自然是最好的。”

御史夫人干瘦的脸上表情极不自然,很明显被上官扬羽说中了心思,她讷讷半天后,忽然满怀期盼望着他,压低声音说道:“这事儿若成,我分你……两成。”

在公堂之上就敢直接拿唐律做交易,这事儿若让御史台或是宫里知道,无论是上官扬羽还是这位御史夫人大概都逃不了一死,不过今天整个长安府衙门的人都因为惧怕御史夫人撒泼而避开,公堂之上倒是清净得厉害,她也不担心被人听到。

然而出乎御史夫人的意料,上官扬羽骤然脸色一沉,一拍手中惊堂木,厉声喝道:“好大胆的妇人,因你夫为御史我才敬你三分,居然想自寻死路!”

一声断喝直接把御史夫人吓呆了,上官扬羽那张脸仿佛是画出来的般,又迅速变得和蔼可亲,语重心长说道:“本官斥你是要救你,你可知道那家楼子的靠山是谁?你居然还想从那里讹银子?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御史夫人扶着案台颤声说道:“这……这……还得请您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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