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纸鸢与绳

马车停了下来，宋思弦没等马车停稳，毫不犹豫地就要往下蹦。

胳膊却被沈云州拉住：“小心。”

胡三这个时候拿着马扎过来，沈云州这才撒开手，宋思弦忙不迭地下车。

这头刚站定，身后的马车马上就走了。

宋思弦赶忙：“哎哎哎——”

银子，皇后赏赐她的银子还没给她！

也不知道沈云州是不是聋了，宋思弦不叫还好，一叫马车反而越走越快……

宋思弦又没法跑，于是，眼睁睁地看着马车消失在她面前。

马车里隔着车厢，分明看不到外面，沈云州却盯着车厢出神，一旁的来旺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迁怒。

他正想要不要去车外跟胡三搭个伴，就见国舅大人似乎笑了一下，只是笑容十分苦涩。

来旺终忍不住：“大人——”

沈云州方才还算柔和的视线冷冷地望过来——

让来旺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哆嗦：“既是舍不得，又是何苦呢？”

“放过纸鸢么？”沈云州问道。

来旺张大了嘴，这跟放纸鸢有什么关系？谁没放过？

“风大，风急，当无法驾驭之时，若是不撒手，轻则被风绳割破手，重则纸鸢被大风扯得四分五裂……”

“既然两下都不得好，莫不如斩断绳子，让她走。”

“她既愿自由高飞，便随她去吧。”

可这撒手了，没了绳子的束缚，这如何寻回纸鸢啊，这不是被风刮丢了么？

来旺想问，可抬头看到大人沉静苍白的脸，下意识握拳的手。

兴许大人此刻的心也未必有面上的风平浪静。

泰山崩于前色不改的人，内心即便是席卷了巨浪滔天，又岂会让无关痛痒的小人物窥见？

来旺不敢多看大人，只能低了头，无声叹息：这趟差事真是，活活折寿他十年。

沈云州视线飘远，不知道想什么，终于收回了视线。

侧头将手放在了箱子上，眼睛看着木箱上的花纹出神。

箱子里面是皇后赏赐给宋思弦的金银珠宝。

分明刚才可以将这些东西一起给她。

他却故意扣下了。

断线的纸鸢总有飘累了的一天，他只需要望着她，等她累了去寻过去便是。

他如此想，被捏紧得几乎是无法呼吸的心才好像有血流过，不那么疼了。

世人总以为他心狠手辣，冷血无情。只是他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又岂会不疼。

“胡三。”他轻声吩咐着：“晚上将药送来。”

“爷——”驾马的胡三忍不住问道：“现在还没走远，我回去送不就好了？”

“你很闲？”

胡三：……

他闲不闲的，大人不知道么？唉，想到宋六如今不在，这大人憋着火没地方撒。

罢了，他忍！

宋思弦下车的地方离衙门不远，其实国舅府和她的住处并不顺路，又怎么会路过府衙。

停在府衙附近，便是沈云州对自己的成全。

是他最好的回答。

宋思弦慢慢往家走，今日天气甚好，微风吹动她的衣袖，恰似国舅放手的温柔。

她穿过小巷，就看到一行衙役抬着一个担架往府衙后门去，担架上盖着白布。

宋思弦下意识地往后让了一步，两下交错而过之时，便看道担架上的手垂落……

这是一双白皙纤细的女子的手，不过手腕上遍布青紫，似乎是捆绑的约束伤。

宋思弦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等到府衙门关上，她这才继续往家走。

敲门的时候，不同于之前，拍了半天，里面冬虫问了句：“谁呀。”

“我！小宋。”宋思弦道。

这次门开得很快，冬虫开了门将宋思弦一把拽了进去。

这架势，搞得跟特务接头似的呢。

“怎么鬼鬼祟祟的？”宋思弦进屋，“我娘呢？”

方柔听到宋思弦的声音才出来：“你可回来了。”

宋思弦点头：“这几日上门去给人看诊了。”

方柔点头，并没多问上门为何还有这么多的侍卫押送，方柔性子柔和，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不说。

“可用了膳？”方柔轻声问道：“想吃什么？”

“想吃娘做的打卤面。”宋思弦捂着肚子嘿嘿笑道。

方柔跟着笑：“好，等着哈。”

说着，就进了厨房，方柔做面食十分好吃，面揉得很劲道，宋思弦走到厨房门口看热闹，方柔带上围裙推她出去：“你在外面等就是了。”

“我就在门口看。”宋思弦倚着门，歪着头看方柔。

厨房的锅是大锅，冬虫过来烧火，锅很快开了，方柔揉得面团前端细，后端粗的圆柱形，左手托面，右手拿着刀。

就这么一片一片顺着面团向下削，十分神奇，宋思弦此时就觉得心里很平静。

起锅出来的蒸汽，氤氲了方柔的眉眼。

柔光透过窗户撒下来，看到方柔眉目间的柔和，宋思弦不由得道：“我娘就是好看。”

方柔慈爱地看着宋思弦，将面捞出来，又做卤。西红柿鸡蛋，还有木耳熬出来的卤浓稠，让人看起来就垂涎欲滴。

这还没完，方柔又切了黄瓜丝，粗细都一致。

还卧了荷包蛋，等一大碗的面端上桌的时候，宋思弦忍不住搓手。

拿起筷子刚挑起面条，烫得龇牙咧嘴，只能用筷子缠绕着面，转了两圈，这才堪堪入口。

“劲道！”宋思弦享受地眯起眼睛，刚吃了一口，挑起第二筷子转圈刚缠了上去，门就被人拍响。

“小宋在不在？”刘旺才的声音传来。

方柔慌忙扯下了围裙，朝着宋思弦摆手，就钻进了屋子里，冬虫叹了口气，跟宋思弦比了个口型：“又来了。”

宋思弦这才反应过来，为啥她回家还要想特务接头一样。

原来她不在的这几日，刘旺才总来？

她示意冬虫去开门，门才开，刘旺才就一个趔趄，涌了进来。

“刘叔。”宋思弦道。

“小宋在啊。”刘旺才道。

“刘叔找我？”宋思弦有些诧异，刘旺才敷衍地嗯了一声，转头又在院子里萨摩了一圈。

像是在找人。

宋思弦抬眸看向刘旺才，这才发觉原本不修边幅的刘旺才此时一席青衫，头发用发带竖起来，原本的虬髯胡子都剃光了，下巴只有返青的胡茬。

看起来清爽了许多，倒是别有一番风骨。

宋思弦看到他眼里的失落，想到娘亲的躲闪。

难不成，他看上方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