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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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太后笑了笑,瞥了陈入进一眼,却莲步上前,替太皇太后梳妆。

“母后的白发,比从前少了,真是可喜可贺。”

太皇太后挥退了身后梳头的宫娥,眼眉浅浅一眯,朝慕太后淡淡一笑:“难得,你们都来问安了,哀家倒是真想好好的将养着,多活几年,可是你看,一大清早,麻烦就来了。梁王,这等小事,你也来报知哀家,哀家早就不问外事了,却不知是什么意思。”

她的话,意有所指。

这梁王乃是太妃所生,并非是太皇太后亲生的,却还是乖乖自称儿臣,忙道:“现在朝野内外都哗然了,几个大臣,都上书要请辞,儿臣也是无可奈何,思来想去,这么大的乱子,非要母后出来说说话不可。儿臣的能力,远不及赵王兄,虽是辅政,却是如芒在背,只好请母后做主。”

慕太后嫣然带笑,却听出了梁王的意思,他有事不来找自己商量,却事事来询问太皇太后,一副恭顺和拘谨的样子,什么事表面上都不敢拿主意,这不是摆明着既想架空自己,又到太皇太后讨乖卖好吗?

只是这梁王陈入进虽是包藏祸心,可既把事捅到了母后这里,慕太后心里很厌烦,可是此刻她并不能表露出来,只好道:“是啊,儿臣,也想请母后拿主意呢。”

太皇太后瞥了二人一眼,却是漫不经心的道:“一边是六司,另一边是锦衣卫,双方各执一词,争论的却是广安驸马,广安驸马,还是哀家的女婿,这既是家事,又是国事,确实挺为难的。陈凯之坚持着广安驸马有罪,既然他坚持了,肯定有他的心思,而六司这边,像炸了锅一样,显然,也是认为自己既已有了判决,陈凯之的奏疏,就等于是质疑了他们的公正,是吗?”

“是。”陈入进狠狠点了点头:“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现在各部各司,都闹的厉害,其实是气不过,这陈凯之,完全是一副,好似只有他锦衣卫最清白,其他的部堂,俱都是官官相护、相互勾结一般,何况,这又牵涉到了广安驸马的声誉,广安驸马乃长公主之夫,长公主又牵涉了太皇太后,这陈凯之,既是不将朝廷各部放在眼里,等同于是指责各部不公正,甚至是包庇驸马,而且,这还是指责太皇太后和长公主殿下啊,母后,您想想看,换做是谁,也不肯答应,非要闹出个是非曲直不可啊,陈凯之若是查有实据倒也罢了,偏偏,这家伙,竟是没有丝毫的证据,这……欺人太甚了。”

这陈入进一口气说一大串的话,说炮语连珠也不过为了,因此,他一面说着,一面观察着太皇太后的神色,见太皇太后凝神听着,不禁顿了顿,咽了咽口水,才继续说道。

“所以,现在许多大臣,俱都弹劾陈凯之诬告,诬告者反坐,不过念在陈凯之有功于朝,就暂且轻饶了他,可锦衣卫,非要裁撤不可。”

这陈入进大抵将事情细细叙述了一遍。

太皇太后闻言不由含笑道:“你看,听你说的,这双方,还真是吵得厉害,你们也别总说,广安驸马就代表了长公主,也别说,指责长公主有错,就是哀家如何如何,没这么玄乎,就是一个案子,这宗案子,似乎谁都不肯服气,那么百姓们,如何看呢?”

“问题就在这里。”梁王陈入进痛心疾首的道:“百姓们大多愚昧无知,而陈凯之最擅长的便是蛊惑人心,以至这坊间,虽有许多有识之士对陈凯之提出了质疑,可绝大多数百姓,竟还认为陈凯之是什么陈青天,娘娘,这对驸马的声誉,动摇的不轻啊,他清清白白,现在却无端被人泼了脏水,还有大理寺、刑部、都察院、明镜司、宗令府、礼部这些部堂,也都被人质疑,说是官官相护,这各部的诸公,都是朝廷的栋梁,就因为秉公而断,从而饱受百姓的非议,换做是谁,都不肯干,自然是要反弹的,还有教坊司的黄公公,更是冤枉,被陈凯之泼了污水,竟是自缢身亡,娘娘,您想想看,黄公公当年,可是在先帝面前当差过的,后来先帝驾崩,念他劳苦功高,这才让他掌管着教坊司,这些年来,也算是兢兢业业,别的不敢说,可论这份对先帝,对母后还有陛下、太后娘娘的忠心,谁及的上,他为了证明自己清白,就这么死了,可陈凯之呢……”

“好了,好了……你说的,终究也只是一面之词。说来说去,这还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好生生的庙堂,结果被你们弄成了菜市口,像什么话。”

太皇太后一面说着,一面摇摇头,最后,她看了慕太后一眼,才问道:“此事,其实不归哀家管,你也别什么事,都寻到哀家身上,现在做主的是慕氏,有什么事,你不和她商量着,此事,慕氏你如何看?”

慕太后一直站在一旁,听着梁王说着陈凯之的种种事迹,心里不禁冷笑起来,她对梁王很是不以为然,此时既捅到了太皇太后这里,她稍一犹豫,便格外认真地说道。

“陈凯之想要证实自己不是诬告,会审的六司也想证明自己是秉公而断,至于长公主府呢,也想证明自己的清白,现在闹的这样大,若是不能使臣民们信服,料来,肯定又不知满城风雨的传出多少事来了,既然此事牵涉如此之大,那么不妨,就请母后亲自出面,御审,问个清楚,事情总会水落石出。”

这似乎是最公允的办法了。

大家都不服气,那就让太皇太后来裁决。

太皇太后闻言,轻轻皱眉:“哀家来裁决?”

这梁王不是觉得众人有理,觉得陈凯之过分了吗,那现在这件事情慕太后她不想在争执下去了,干脆来个破釜沉舟,于此,慕太后,不由格外正色地说道:“母后出面最是合适,也只有您老人家,才能明断是非。”

太皇太后笑了:“你可不要哄我这老太太高兴,好罢,既涉及到了广安驸马,那哀家就出面,择日不如撞日,明日,将人都请来宫中,且看看,孰是孰非。”她深深看了慕太后一眼:“你说呢。”

慕太后其实对这场御审也没什么把握,不过眼下,确实是最好的办法,她点点头。

梁王陈入进忙道:“母后肯出面,这就好极了。”

太皇太后眼里忽明忽暗:“其实哀家也有一个疑问,你们说,到底该信谁呢,哀家是信陈凯之的,可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对,难道这世上只有一个好人,六司上上下下,这么多人,都沆瀣一气了?不对,总觉得哪里有问题,也好,明日且让他们自己说出个是非曲直罢,哀家有言在先,无论是诬告的,还是最后证实了不公的,哀家都不轻饶。”她突的板起脸来,面色冷峻:“国事和天家的事,都不是儿戏,谁拿这事开玩笑,哀家是绝不准的。”

她脸色又温和起来,对身边的宦官道:“也不要弄什么大动静,哀家毕竟不该涉政,就请一些重要的臣工,还有涉事的双方入宫来吧,不要大张旗鼓,这不是朝议,地点呢,哀家看,不该在正殿,就寻一处偏殿就得了。”说罢又朝梁王和慕太后看了一眼:“你们看,可好?”

二人自然无话,这显然,是眼下唯一的办法了,否则,除了让双方各执一词,引起无数的口水和非议之外,没有多少意义。

第679章

只许成功

听了太皇太后彻底拿了主意,梁王陈入进松了口气。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那陈凯之筹建锦衣卫,算是三把火,可他梁王陈入进,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的声望,远远及不上自己的皇兄,如今被推了出来,这是一个好机会,保住了广安驸马,打击了陈凯之,能使他迅速建立威信。

这一次,他要陈凯之好看,让陈凯之知道什么事都不能太过,不然下场不是陈凯之他可以承受的。

这梁王心里正得意着,目光偷偷觑了太皇太后一眼,见太皇太后神色淡然,他不禁连忙说道。

“一切遵照母后的意思办。”

方才退了出去,不过这梁王出了宫,刚刚还是自信满满的,现在呢,他反而有些心里没底了。

匆匆回到王府,随即便吩咐下人:“去请贺先生。”

贺先生乃是梁王的门客,也是重要的左膀右臂,下人一去,很快贺先生便匆匆到了,给梁王见礼。

贺先生年过六旬,身子骨却颇为硬朗,他见梁王皱眉,忙道:“殿下,莫非事情没成吗?”

陈入进才回过神来,方才道:“成了,太皇太后要御审,这是一个好机会,只是……本王有些不自信,各部各司那儿,不会有任何的疏漏吧。”

“绝不会有,学生都暗中联络过,所有的罪证,早已抹去了,各部各司,看不惯陈凯之的人,如过江之鲫,也绝不会有人为他出头,明镜司那儿,也已经打了招呼,甚至已经暗中在摸陈凯之的底了。”

陈入进闻言,这才暗自松了口气,却依旧犹如惊弓之鸟一般,很是紧张,看着贺先生,格外认真的再次说道:“再想想,有什么疏漏。”

贺先生知道梁王殿下这是心里放不下,于是踌躇满志的道:“教坊司里知道内情的人,俱都已经买通了,黄公公也已死了,他这一死,即便有知道内情的人,还敢张扬吗?何况,他们平时也没少跟着黄公公得好处。怎么会自己找罪受,其实,黄公公这么一死,而且还死得如此不明不白,也等于是以儆效尤,即便有人想要揭发什么,怕也不敢了。”

“除此之外,所有牵涉进案子的人,大致都已经处置了,广安驸马的外甥现在在我们手里,只要没人对他动刑,他怎么肯招供?其实,最不怕的就是御审,在太皇太后面前,他陈凯之总不能屈打成招吧,而今,这上上下下,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陈凯之妄言任何事,都是诬告,本来嘛,诬告者反坐、罪加三等,不过他毕竟是宗室,是护国公,太皇太后也惦记着他的救命之恩,慕太后就不必说了,或许,可以保住他自己,可锦衣卫,却非要裁撤不可。”

“殿下可是不知啊,陈凯之这等于是自寻死路,殿下,你可知道,眼看着寒冬腊月就要到了,可是呢,今年的各家府上,碳敬少了足足一半,这如何让人能忍受的了。”

梁王陈入进颔首点头,他心里了然了。

陈凯之这一次到处捉拿钦犯,可能是得罪了不少人,可这还不是至关重要的,重要的是锦衣卫直接向商户们立下规矩,商户们只要遵守规矩,交了少量的平安钱,就可以保自己的平安,这意味着什么?

市农工商啊,商者最贱,在这贱商政策之下,几乎所有的商户想要安安生生的做买卖,都必须得找靠山,没有靠山,你就不怕什么时候惹下弥天大祸?

正因为如此,市面上的买卖,要嘛背后本就是某个王公大臣暗中的买卖,要嘛,这些商户早就投效在了某个大人的门下。

可商户也是最现实的,他们舍得拿出这么多银子来送到各家府邸上,美其名曰“冰敬”“碳敬”,所谓冰敬,便是天热了,暑气太重,所以孝敬给您老人家一点冰钱,而碳敬,则是天冷了,您老人家得暖和暖和身子,所以孝敬您一点碳钱,本质,不过是找个名目送礼罢了。

送了礼,人家可能也未必记得你,但是保证了人家不会找你麻烦,这就足够了。

可现在,平安钱给了锦衣卫,而锦衣卫竟也尽责,拼了命的保护商户,商户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既然已经买了平安,凭什么还给你送礼呢?

外地官员,还有本地商户的冰敬、碳敬,几乎是京师中不少高官权贵的重要进项,现在突然少了一大半,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所谓由奢入俭难、由俭入奢易,其实就是这个道理,以前一大家子,每年有一万两银子的进项,于是人人都是锦衣玉食,美滋滋;可现在,一年只有五千两,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所谓怨声载道,便是此理。

陈入进不由笑了:“陈凯之这个人,真是愚蠢,他竟是忘了,这天底下,是谁说了才算数的,他以为自己张狂一时,就可以随心所欲,却是不知,这是取死之道,历朝历代,乃至于天下诸国,我从未听说,在士大夫和满朝勋贵口里抢食吃的人会有好下场,他也不想想,他想要学商鞅,而商鞅最后是如何的下场。”

陈入进这时定下心来,商鞅最后是车裂而死,那么陈凯之不至于死,那也离落破不远了吧,因此他不由挑了挑眉,冷哼着,从鼻孔里出气。

“这样看来,也算是众志成城了,想来,要裁撤锦衣卫,让陈凯之摔跟头的人,不是少数,现在,大家都是翘首以盼,就等这一日呢。好的很,不过……明日……本王总觉得,有点儿心里忐忑,你去寻了方先生么,不妨请方先生看看日子。”

贺先生道:“昨日,倒是去见过,不过……不过……”

陈入进很是不解的微着眼眸,看着贺先生,不由问道:“不过什么?”

“方先生说,殿下是有才之人。”

“有才之人……”陈入进笑了:“这方先生真这样说?”

能得方先生的佳语,倒是一件愉快的事。

贺先生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支吾着开口:“殿下……这……殿下,这不是好兆头,方先生的意思是……咳咳……你想想,所谓德才兼备,方先生不说有德之人,偏偏说有才之人,这……还不明白吗?殿下有才而缺德啊。”

陈入进脸色骤然变了,顿时一双眼睁得大大的:“本王……本王……”

他想发飙,可想到自己摄政王,那方先生现在是被各国都追捧的名士,自己若是动了他,这辅政王,就成了笑话了。

不过……这方先生如此骂人。

实在是……

偏偏,陈入进还什么都不能说,毕竟人家没有张口直接说你缺德,若是较真,这显然是自己找不自在。

贺先生看着陈入进想发火的样子,不由咽了咽口水,才又道:“方先生还说,所以殿下是有福气的人,不过,却需多做一些善事,方能补足遗憾,否则,难免诸事不顺。”

陈入进拉着脸,冷哼着吐出话来:“善事,平时可没少给他那善堂银子,他真是越发的放肆了,现在还先嫌不够吗?”

贺先生轻轻的垂下眼眸,有些不敢说,却见陈入进盯着他,因此贺先生靠近了陈入进,润了润嗓子,压低了声音:“方先生说,非二十万两纹银不能平事。”

“勒索,这是勒索!”陈入进气极了,阴沉着脸,怒气腾腾的吼了起来:“他一个山野樵夫,得了一些虚名,便如此出言不逊,二十万两,亏得他说的出,呵,不必理他,若不是众人都捧着他,本王……定要治他的罪。”

贺先生也是颔首点头:“殿下说的是,不理他便是。”

陈入进的脸色方才显得好了一些:“明日便是御审,且看看,这陈凯之如何逃出本王的掌心。对了,你得去赵王兄的府上去,赵王兄可是天子的亲生父亲,如今遭了挫折,却是众人心里的主心骨,而今,本王虽是辅政,却不可怠慢了他,免得失和。”

“是。”

次日一早,便有宦官寻了陈凯之,宣读了懿旨。

其实在昨夜,消息就已经在洛阳城不胫而走,宫中就是这样,无论是机密还是不机密的事,总是能传出来,何况是御审这样的事。

正因为如此,从昨日开始,整个洛阳就已经议论纷纷了,有人骂官官相护,也有人觉得陈凯之可能当真有栽赃诬陷的嫌疑,争吵的面红耳赤,闹的很是厉害。

陈凯之早早穿过了朝服,清早就在等太皇太后的召见,一见了宦官来传召,朝那宦官行了礼,便骑着他的白麒麟动身。

此番入宫,决定胜败。

败了,此前锦衣卫的一切基础彻底动摇,便连自己,多半也要遭来麻烦。

可若是成了……

陈凯之目光幽幽,他再不是那个只算计着自己一人成败融辱的人,必须得有大格局,做的每一件事,都定要有所铺排,于是心里告诉自己,只有成功,绝无失败!

第680章

铁骨铮铮

陈凯之一路至洛阳宫门。

这里和以往不同,以往陈凯之入朝,大多这里门庭若市,可今日,却很是冷清,只有寥寥数十个人到了,梁王陈入进被人众星捧月一般的拥簇在一起,显得意气风发,神采奕奕的。

陈凯之顿时明白了太皇太后的深意。

她这是既干涉,又不干涉。

何谓干涉,干涉便是这事儿,她管了。

可又何谓不干涉呢?那便是不闹出大动静,将牵涉到此事的人请来,其余人,一概拒之门外。

这等同于是,将此事当做是家务事来处理。

而如此的安排,既是太皇太后不愿意过深干涉朝廷事务,使自己能够抽身在朝政之外的超脱,可同时,她又管了事。

有时候,陈凯之很是佩服太皇太后,这才是真正将权力运用到了极致啊。

想管的事,我可以管。

可其他的事,我不理,出了事,和我无关,因为我深居宫中,这锅,你们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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