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夜里静谧,沈絮的声音卷着窗外吹进来的冷风，听得格外清晰。

听清的那一瞬间，周珩眼尾明显红了,被沈絮推开的手指跟六年前一样颤抖着。

但不同的是,这一次周珩再一次强硬地重新攥住沈絮的手,满眼地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沈絮深吸了一口气,冷静重复：“我说,我们就到这吧。”

周珩皱眉，脸上表情从不可置信逐渐变成愤怒,相比六年前不同的是，如今的周珩已经学会了如何稳定情绪。

他眼神一点点冷下来,一动不动地盯着沈絮问：“什么叫就到这？”

沈絮仰头看过去对上他的视线：“就到这的意思就是我们以后别联系了,过两天我会搬走。”

周珩攥着她的手微微用力，疯狂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压抑得快要疯了。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尽量保持情绪稳定，压抑的声线喊她的名字：“沈絮。”

他声音微微发哑：“你看着我,告诉我你在顾虑什么？”

沈絮平静地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我们不应该再这样下去了。”

“沈絮！”

周珩声音突然放大,又咬着牙忍了下来,尽量保持着平静：“我不是六年前你说什么都信的傻逼。”

他低下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的眼睛：“所以,别骗我,好吗？”

“前几l天明明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这样了？你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

沈絮看着他，没出声。

周珩试图开解她：“我们现在已经长大了,我们现在是24岁不是十八岁，我们现在已经完全有能力承担任何事情，跟我说到底发生什么了，我来解决。”

四目相对半晌。

沈絮才看着他的眼睛，缓慢地开口：“你不介意我六年前跟你分手吗？”

“不介意。”周珩想都没想，几l乎是脱口而出。

可沈絮却笑了，她冷静地看着周珩问：“你不介意什么？”

“是不介意我因为报复陈嘉佳所以跟你在一起，还是不介意你刚刚为我进过公安局，还不到二十四小时我就甩了你？”

沈絮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问：“这些你真的不介意吗？”

不会的，怎么可能会不介意呢。

她太了解周珩，也太知道该怎么刺痛他，怎么戳他的心窝才最疼，更知道如何触怒他。

她在等。

等周珩绷不住，等周珩大发雷霆，等周珩口不择言，等周珩也来用最恶毒的言语去刺痛她。

那时，她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她都照单全收。

也好骗自己死心。

说完，沈絮才像是终于解放了似的，她逐渐冷静下来，有些无力地看着他说：“周珩，六年了，我们都不应该再活在过去。”

可沈絮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次她料想错了。

听完，周珩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半晌才垂眸勾了下唇，声线微沉：“沈絮，我说了我不再是六年前的我，所以你六年前说的那些屁话放在现在，我一个字都不信。”

闻言，沈絮神色顿了顿。

她想过她说完那番话以后，周珩的许多种反应，暴怒的、冷漠的、嘲讽的，唯独没有想到会是现在这样。

“你……”

她一时有些难以应对。

“你先别气我了，听我说。”

周珩有些无奈又无力地轻轻叹了口气，嗓音低沉，缓声道：“后天我要出国比赛下周才回来，我虽然不知道这两天你发生了什么事，但我是个人，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我能感觉到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我不逼你，我离开的这几l天你可以再想想，我请你，请求你认真的思考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

“剩下的，等我回来我们再慢慢说，好吗？”

沈絮的视线逐渐模糊，内心好不容易筑起的高墙一崩再崩。

她动了动唇，最终也没能再说出任何违心的话。

周珩低头等了几l秒。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同意了，”

他像是突然松了口气，手上慢慢松开沈絮：“好了，不是不舒服么快回去休息吧。”

没了周珩的力道，她的手像是突然脱了力，直接垂了下来。

这一瞬间，沈絮莫名地心慌。

她下意识想去抓住周珩的手，但她没动。

周珩让开位置，朝着房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回去吧。”

沈絮照着他的话做，僵硬地抬腿往回走。

她大脑一片空白，缓慢地拿出钥匙。

房门打开的一瞬间，她听见周珩突然喊了她一声。

“沈絮——”

短短两个字，却像是饱含着无数情绪，反复滚过喉咙无数次。

沈絮抬头看过去。

对上她的视线，周珩唇角扯出一个略显僵硬地笑，叮嘱：“记得去喂贝壳，你答应过的，门锁密码是你生日。”

房门关上。

沈絮听见她轻轻说了一个字。

“好。”

-

许是身体和精神都累极了，当晚沈絮很早就睡下了。

而从那天开始，周珩果然没再出现过，微信头像也没再闪动过。

沈絮照常上班，期间中介联系过她，说房主在国外，还没联系上，暂时没法给她办手续，要过几l天。

她问具体的日期，中介却一直推三阻四，没有给出明确的时间。

沈絮也提前预料到了，毕竟她是临时决定退租，流程上肯定是要更麻烦的，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毕竟周珩要下周才回来，只要能在这期间解决就行了，她也没再继续催。

年底，杂志社的工作繁忙，沈絮再一次忙得脚不沾地，可一旦闲下来，还是会忍不住想起周珩。

偶尔中午吃饭的时候，周叶会提起周珩，说他又出国比赛了，这次的对手都有谁。

沈絮虽然对赛车这方面的了解不多，但因为之前为了做好周珩的采访，做了很多功课，现在听见周叶口中的这几l个名字，大概也都能对上号。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仿佛又重新回到重新遇见周珩之前，枯燥乏味一眼就望到头的平静日子。

这天下午，沈絮刚忙完手上的工作，关上电脑准备下班，手机就突然响了一声。

她低头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

往常陌生号码的来信沈絮都是不看的，但这一次她突然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

【沈絮我是付温年，有空的话可以出来聊两句吗？有一些关于周珩的事，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

见状，沈絮的指尖顿了顿。

她知道她应该拒绝，但最后一句话驱使着她，忍不住回了个【好】

发完，沈絮收起手机往付温年说的位置赶。

一路上，她的心脏都砰砰地跳着，甚至越跳越快，像是预示着什么。

而越接近目的地，沈絮的心里也就越没底。

下了车，沈絮突然觉得天似乎比刚刚暗了许多，颇有几l分风雨欲来之势。

她和付温年约见的地点是一家咖啡厅，地理位置优越，环境也好。

她往里看了一眼，付温年就坐在靠窗的不远处，似乎也看见了她，正在朝着她举手示意。

顿了顿，沈絮面色沉重地抬腿走进去。

相反，付温年倒是比她轻松许多，看见她走过来还笑了下，示意：“坐。”

付温年：“自作主张给你点了拿铁，如果不喜欢可以找服务生换。”

沈絮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

她本就不是过来喝咖啡的。

付温年笑了下，也没坚持。

沈絮也没寒暄，直奔主题：“你短信上跟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付温年没回答，而是问：“周珩出国前，你们又吵架了？”

沈絮眼睫轻轻抖了抖，避而不答。

付温年懂了。

他轻笑了声，靠在椅子上认真地看着面前的人问：“你爱周珩吗？”

沈絮心脏猛地一顿。

她没说话，等着付温年接下来的话。

付温年：“其实我高中那会儿就觉得你不爱周珩，不能说完全不爱，只能说不够爱，远远没有周珩爱你那么爱他，这一点你不否认吧？”

沈絮没开口，算是默认。

“当初周珩是怎么对你掏心掏肺的大家都看在眼里，我不信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可我又觉得，你若是真知道周珩有多爱你，又怎么会在那个节骨眼上，毫不留情地跟他分手。”

“直到现在，我都觉得我有些看不懂你。”

沈絮紧紧攥着手指，故作镇定地说：“这些都已经过去了。”

付温年笑了：“过去了？”

“你是过去了，但你知道你是怎么过去的吗？”

付温年面带嘲讽：“你不会真以为你们当年捅了那么大的篓子，得罪了齐家的人，周珩都来来回回进了公安局好几l次，而你却能顺顺利利地上大学？”

闻言，沈絮脸上的表情有了一丝裂痕，与此同时，突然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来。

“你什么意思？”

付温年冷笑：“不知道我什么意思？好，那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

“当年虽然是周珩把姓齐的打进医院，但归根结底源头在你，以齐怀序的手段，你和周珩一个都跑不了，虽然当时周珩他爹出手相助了，但也只能保得下周珩。”

“从公安局回来以后，周珩就被锁在家里，高考前他意外听见他爹打电话，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怕你出事，你高考的时候他从二楼窗户上跳下去，跑去你考场门口守着你，一连三天。”

“如果没有周珩去给你坐镇，在门口守了你三天，你真以为你能那么顺利地参加高考？”

面对付温年的一声声质问，沈絮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觉得胸口像是堵着什么东西，堵得她喘不过气来。

顿了顿，她找回自己的声音，问：“然后呢？”

付温年：“然后他被他爹用皮带抽得皮开肉绽，在家里躺了一个多月，最后被押着上了飞往美国的飞机。”

沈絮抿了抿唇，想开口说什么，却被付温年打断：“别着急，还没完呢。”

付温年继续道：“你们分手第二年，周珩拿到人生中的第一个世界冠军，风头无两。但却在职业生涯最巅峰的一年，突然魔障了似的，非要去非洲当什么志愿者。”

闻言，沈絮皱了皱眉。

她想起之前看周珩的资料是，赵晚乔的确说过，周珩在20岁那年拿到世界冠军以后，突然销声匿迹两年。

她当时就觉得不解，只是没有深究。

她抬头望着付温年，试图听到答案。

付温年垂眸笑了下：“一开始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为了你。”

沈絮视线一顿：“什么？”

付温年问：“你大二那年是不是生过一场病，医院抢救了很久，还住进了icu？”

沈絮迟疑着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她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一个足够让她崩溃的念头。

而下一秒，付温年就印证了这个念头。

“那就没错了。”

他笑了下：“你大二那年，周珩回去看过你知道你生病了，又不知道是从哪听来的，说是多做好事，可以帮人积德累积福气，回去以后不顾家人朋友和教练的反对，毅然决然地跑去非洲当了两年的志愿者。”

“只不过不巧，第二年他不幸遇到了那边打仗，逃亡的时候被流弹打伤了腿，右腿内侧贯穿伤，到现在还有弹孔，不信有机会你可以看看。”

“如果不是因为受了伤，我不知道周珩还会在那边待多久。”

“医生说，只差一毫米就伤到筋骨了，差一点就断送了职业生涯，直到现在他都还要定期地去检查。”

说完，付温年沉默了几l秒，静静看着她说：“沈絮，我不知道你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但是周珩为你付出的你不能看不见。”

“我的话说完了，怎么决定是你的自由。”

说完，他起身离开咖啡厅。

而沈絮却像是被定在了原地，久久难以回神，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她知道了，她终于什么都知道了。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她能安然无恙地参加高考，那时她不是没有过感觉，她每参加完考试回家的时候都隐隐有过不好的预感，甚至亲眼看到过有人一直跟着她。

可那时她以为只是她想多了。

她从未想过，会是周珩。

竟然是周珩。

原来是周珩。

是被她狠狠伤害过，却又不遗余力保护她的周珩。

她也终于知道，周珩的履历上为什么会有整整两年的空白。

也是因为她。

她的少年不信神佛，他用自己的行动，用自己的血肉，为她祈福，为她积德！

而她第一次在医院里遇见周珩时，他不是碰巧路过，是去定期复查的。

这一刻，沈絮突然情绪崩溃，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