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说完这句话,苏蓁又用他所熟悉的另一种语言，再次表达了同样的意思。

萧郁微微一震，接着就笑了起来,抬手拥住怀里的人，“我倒是从没想过有一天能听你说这个。”

苏蓁埋首在他胸口，“……我也没想过有一天会变成魔神呢，所以别想了。”

煽情时刻没能持续太久。

她感应到远方接近的灵压,大多数还算是熟人,他们停在荒原和山地交界处,似乎正在观望犹豫。

在九界之中，人界最为稳定,妖界其次,然后才是魔界。

魔界不像虚界那样动荡，而且极为辽阔，魔神们各自占据一大片地盘,部分被大魔领主们分割,部分则是教派的地盘。

尽管如此,魔界仍然有许多无主之处。

譬如他们所在的地方，天道选择让新生的魔神出现在此，自然也是有缘故的。

“所以如果抓几个活物来过来……”

苏蓁若有所思地看着恶瘴雾海,“在这里面腌一下，应该就是我的眷属了？”

萧郁不置可否,“也可能是我的？毕竟我也把这里污染了。”

苏蓁沉思，“有点像是炼胎。”

萧郁愣了一下,“你没有那种想法吧？”

“没，而且我也不需要了。”

魔神想要子裔很简单，要么从自己身上分裂一块,要么让别人有感而孕，根本不需要去搞什么炼胎。

当然魔神血裔和炼胎得到的婴儿，那可就截然不同了。

“……而且我对子嗣后代敬谢不敏，否则我肯定会试试炼胎的。”

她母亲对此还不算排斥，又因为好奇炼胎法阵，才生了她。

苏蓁则是有些抵触，而且对炼胎法阵也不感兴趣，根本没有这种想法。

萧郁毫不掩饰地松了口气，“那就好。”

苏蓁斜睨着他：“……你觉得如果我有后裔，会分散我对你的感情是么？”

萧郁呆了一下，“你说得真直白，但，好吧，我只是，嗯，我不知道，我遵从你的意愿，如果你感兴趣，你想怎么做都行。”

苏蓁默然片刻，“理论上说，咱俩可以分分钟生几百个。”

萧郁神情复杂，“几百个血管心脏骨头组成的……很难说到底是什么形状的血裔，嗯，如果你想进行学术研究的话，我听你的。”

苏蓁短暂幻想了一下，接着退出了幻想，“我也觉得咱俩在一起就够了。”

然后他俩同时笑了起来。

苏蓁决定去见一见老朋友们，尽管这会子他们还不认识她。

他们谨慎停在数百里之外，在两片领地的界限上，千乘教魔修们站在山崖间，眺望着莽莽无垠的荒漠，还有那漆黑如墨的雾海。

这样颜色的恶瘴？！

以他们见多识广的程度，自然知道这象征着什么，大魔们的力量也绝对不足以做到。

“我还以为是阇梨让你们来打招呼的。”

背后倏地响起一道声音。

魔修们相继回身。

他们全然没感应到来人的气息，或者从某种角度上说，因为整片领地都遍布着祂的力量，所以无从分辨。

为首的人微微俯身。

他身形纤弱高挑，披着厚重裘衣，半挽着雪白鬈发，面容秀丽如画，双颊到唇瓣都几乎毫无血色。

其余人仿佛纷纷回神，都跟着他一同行礼致意。

苏蓁盯着那个白发男人，“……太祝大人，乾雨山一别，近来可好？”

后者若有所思地看了过来。

他的眼眸漆黑清亮，又透着一股子洞彻冷意，“阁下能见未来之事？”

苏蓁歪了歪头，“你为何会这么觉得？”

白发男人默然片刻，“既然乾雨山那人是你，当时我就觉得……你仿佛认识我，你神识收放灵力控制的手法，也十分熟悉。”

那可不。

也是你教的。

苏蓁琢磨着这话说出来会不会打翻某人的醋坛子，“那我们来交换答案？我恰好也有事想问叶仙君。”

叶欣微微一愣，“阁下请讲。”

苏蓁立刻问起他的师父，侧敲旁击了一番，想看看他知不知道当年师父让法神本人抄书，还给后者指路一事。

叶欣略有些惊讶，显然对此有所耳闻，见她问起也毫无保留，直接说了。

“……师尊从昆墟带出的典籍中，多为上极宗缴获的魔门秘法，被封印在禁区，那些书上不止记录了咒法，有的还能作引路之用，寻得各种遗迹密室。”

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师尊复刻了数本禁典，次数多了，终究被发现了，上极宗遣人追杀他，他走投无路时，被圣神所救。”

所以终究是完成了当年的许诺。

苏蓁津津有味地听着，听罢点了点头，“那我也将我的答案做交换，是的。”

叶欣微微扬起嘴角，“故此你我日后是认识的？”

他看上去总显得虚弱，笑起来也并不增添活力，反倒是有种类似回光返照的诡异感觉。

苏蓁看着却觉得很是熟悉，不由也笑，“我们现在也认识了。”

叶欣眼神微妙，沉吟一声道：“我原本只是从远处经过，感应到……”

鉴于他从没见过新生的魔神，所以也不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了，你看到我了，也和我聊过了。”

苏蓁一边说一边向前走。

魔修们几乎纷纷战栗起来。

他们身负魔神契印，感知极为敏锐，而且也很熟悉其他魔神信徒的灵压，这一刻在全然陌生强大的气息中，本能感到恐惧。

然而他们又对她极为好奇。

不是想和她打架的那种好奇，而是想知道她是怎样的存在，想了解她为何能变成这样——

苏蓁饶有兴趣地道：“有什么结论？”

叶欣深深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地郑重行了一礼。

其余魔修纷纷骇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也都学着他的样子恭敬施礼。

苏蓁不再多说，转身离去。

萧郁从头到尾没参与这场对话，这会子在远处等着她，她直接拉着人去了中域。

“走，去完成我们的收集之旅。”

两人转瞬间出现在昆墟外围。

远方的天都城遥遥悬浮，云雾中宫阙如蜃景，楼台缥缈似幻影，每时每刻都有无数人御剑进出，空中流霞霓光不断闪耀。

密密匝匝的灵压凑在一处，有的收敛有的张扬，还有的因为情绪激昂而失控，也有的因为矛盾冲突而互相碰撞示威。

苏蓁清晰地感觉着这一切。

包括那城中聚集的灵魂元神，因各种怨愤憎恨而生出的杀意，皆能承载自己力量的预备信徒。

她并没有想当个敬职敬业的魔神，就一概置之不理。

苏蓁扭头看向绵延数百里的昆墟仙山。

在半空中向下俯瞰，但见青山峻峭，树海苍翠，群峰环抱着高地，那高原中央，赫然是一株巨树，树身挺拔且粗壮如高塔，千枝万叶葳蕤藩盛，巍峨树冠上摩云天。

这就是闻名九界的昆墟神树。

上辈子来中域时，甘木才是最吸引她的存在。

如今她化为魔神，树妖血脉的影响几乎已经消失，对这棵树也没那么大执念，不会远远看到就想靠近了。

甘木不死不灭，据说在九界分化之处，就已然存在，后来又于大战中被毁。

上极宗的先辈捡回断枝，将其栽于昆墟，生长千年，自身所产的灵气，能在方圆千里内催生无数灵脉，将荒芜废墟都化为福地。

昆墟原本也是人界福地之一，又得了这神树之力，如今已经育化出无数奇花瑞草，皆是炼丹至宝，生长条件苛刻的灵植。

不过……

苏蓁遥望着那神树，看着它周围无数结界封印，忽然有些感慨，“我之前还以为那些是防着别人伤害它，或是偷偷刮走两块树皮。”

虽然也确实有这作用。

但现在看来，她还发现一些别的东西，“他们怕这棵树修出灵智成妖，所以有一部分封印是为了控制它。”

萧郁自然也能瞧出来，“所以你打算做好事，解放一下你的同族？”

“……我可没那个荣幸和神树当同族，它若有灵智多半也不愿认我呢。”

苏蓁抱住他的手臂，往他胳膊上一靠，“我的同族只有眼前这个傻瓜。”

萧郁忍俊不禁，也学着她的样子，向她肩上一倒。

两人就腻歪着贴在一起。

“……那四位会哭的。”

“会吗？”

苏蓁歪了歪头，“而且，就算要救这棵树，现在也不是好时候，这会儿闹出乱子，平白便宜了别人。”

话音刚落，一道肃杀的灵压扩散出来，笼罩了这附近方圆数十里的空域。

周边飞在高空的修士们纷纷被定住身形。

他俩因为原本就站着没动，也不显得突出。

很快，有一伙身穿华服、衣袍间有上极宗徽记的修士，从问剑峰方向飞了出来。

“非我宗门徒者，速速留步！”

为首的修士打了个手势，旁人都没看清他用了什么法术，散布在高空中的百多号人，瞬间被聚拢到一处。

苏蓁歪了歪头，发现这挪移活人的法术，竟还是以自己为中心的，唯有自己这边两人没动弹。

若非如此恐怕也不可能成功。

“方才有人擅闯禁地未成，触发了结界，现在已然出逃，混入来客当中……”

为首的修士面色冷然，环顾着这一群散修。

这些人大多修为平平，连上七境都没有，大半已经瑟瑟发抖，能勉强维持在空中站着已经不错了。

唯有正中间那两人，表情从头到尾都没变过。

他们看上去还非常悠闲，甚至互相靠在一起，到现在都没有站直。

为首的修士微微眯起眼，“……你们可知道，你们在这里说的每句话，都逃不过我们的监视？”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那对情侣。

周围的散修们听到这话皆噤若寒蝉，纷纷思索自己有没有说错话，生怕得罪了上极宗。

更有几人脸色煞白，显然是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啊？”

黑发绿眼的年轻人挑起眉，“知道啊，就是因为无所谓，所以才没加结界。”

那修士冷笑一声，“你方才说什么闹出乱子，你早就知道——”

“不，我只是来了才知道的，两分钟前我还在魔界，也没关注这边。”

苏蓁很实诚地道：“对了，我们俩话没说完就被你们打断了，我们现在准备继续说。”

说完扯了扯萧郁的胳膊，“你怎么想的？”

萧郁一只手被她抱着，闻言摊开另一只手，“听你的，计划A是我们砸开结界，将里面两位仙尊喊出来一决胜负。”

苏蓁犹豫了一下，“真的吗？这是不是有点没效率，因为可能要打很久呢，还不如直接去拿了东西走人。”

萧郁淡定地看着她，“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垂涎他们的美貌很久了。”

苏蓁白了他一眼，“谁说的？我就是……哦，我上回来这里的时候夸过一句，是因为这个吧？这也能让你记两千年？”

萧郁瞥着她，“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

“……好吧。”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全然不顾周围人的反应。

散修们惊恐地看着他俩。

那群上极宗修士，也个个如遭雷击，望着他们如同看到了两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