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萧无澜原本并不叫这个名字。

她出身农户,八岁那年一场天灾降临，农家皆是颗粒无收，家中更是揭不开锅了。

她成了一个小乞儿,跪在街边乞讨，那年的冬天很冷，天上飘着雪花，她身上覆盖了薄薄的一层的雪,单薄的衣服抵不过寒风。

就在她以为她要死的时候，一身锦衣华服的男人来到她身边,她身侧跟着两个随从，手中拿着一个罗盘，指尖掐算着。

萧无澜冻得哆嗦，见到人还是下意识的低头。

“求求好心人,给点吃的吧……”

那人目光落在萧无澜的身上,随后道：“你抬起头来。”

萧无澜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只是听话的抬起头。

对方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那眼神变的十分的奇怪,过了好半天的时间,才认真的点了点头。

“没错,就是她。”

随后又是那人冷冽的声音传来：“从今以后我替你取名萧无澜…取一个无，便是我希望你忘却前身所有,往后成为我名下弟子。随我到凌霄宗生活，可好？”

萧无澜的意识有些模糊了，她太冷太饿，根本就无法思考，也不知道眼前的贵人想要做什么。

但是她却想活下去，这是一个无需选择的选择。

她被带去了一个叫凌霄宗的地方,那是她这辈子都没有见过的地方，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当时小小的她只觉得极其的震撼。

被褥都是细软绸缎做的，床沿也是上好的木头，上面泛着一层油光，旁边的柜子上也雕刻着精致的花草。

床头坐着一个人，见她醒了立刻就起身出去了。

随后没多久的时间。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之前那个带她回来看着就雍容华贵的人，他说着：“你终于醒了，你已经睡了好几天了。”

萧无澜连忙起身，满脸惶恐，心中充满了忐忑，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要把自己带回来。

毕竟她只是路边的一个小乞儿。

最普通不过，四年的乞讨生活，让她变得十分的会察言观色。

“不知道贵人带我回来，是想要如何？？”

国师看出她心中的不安，笑道：“我带你回来是有目的的，你天生道骨，是修道的天才，同时我也需要一个接班人……”

国师意味深长的话，直到很多年后，萧无澜才彻底的明白。

只不过那时候已经过去很久了。

而现在的萧无澜，只是诚惶诚恐的磕了一个头。

国师又道：“你听说过魔主海璃吗？那是个暴虐无道的女人，她嗜血如命，日日都要杀掉数百人。这十年来…凌国的那些灾难，全都是她带来的。”

听到这里，萧无澜有些惊愕。

她不由得抬起头来，愣愣的看着国师。

“那些…干旱暴雨也是吗？”

那流浪的四年，萧无澜见识了不少人间疾苦。

因为天灾人祸，那些人要卖儿卖女，各种惨无人道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

原来竟是那魔主海璃造成的？

萧无澜想起自己经历的那些痛苦，眼神变的渺茫起来。

只见国师面露悲痛：“是的！都是因为她的存在，人间变成如今的样子。她还时不时的派出她手底下的那些魔灵，来对我们道门的人下手。可是我们却拿她毫无办法！”

“不过没关系！现在你来了，我们可以对付她了。”

国师脸上带着欣慰的笑，用力的拍了拍萧无澜的肩膀。

萧无澜却是更加的茫然了。

她想到那个能够引起干旱、暴雨的女人。

自己不过是一个小乞儿，她真的能够对付那么厉害的角色吗？

不过国师并没有给她多少思考的时间。

刚刚清醒过来，还没有调理好身体，第二天就直接被安排了一大堆的事务，之后便要开始识文断字，学习各种各样的法术。

从天蒙蒙亮就起床，夜深了才入睡。

每日还要接受国师的考核，若是不过关，便不准入睡。

只因为国师常说的一句话：“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萧无澜便日夜不停的修炼，她脑海中想的全都是关于海璃的事情，等到有朝一日能够将对方给打败，拯救苍生，这个信念被国师从小深深的植入了她的脑海里，仿佛魔咒一般。

只是这么凭空冒出来的一个人，轻而易举的成了国师的关门弟子，还是惹得了不少人的嫉妒。

特别是凌霄宗的其他弟子，对她更是看不顺眼。

不过对于凌霄宗的其他人，萧无澜并不在意，她一心只有修炼。

国师将萧无澜的努力看在眼里，也十分的满意。

不过她还是说着：“你虽然进步得很快，可是与魔王海璃还是天壤之别。你这样实在是太慢了…还不够快，等你成长起来，恐怕早就天下大乱了。”

“无澜！你这样不行啊！”

国师摇头叹气，目光落在萧无澜的身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萧无澜抿了抿唇，她有些茫然无措，看向眼前的师傅。

可她已经足够努力了。

一直修炼，从未放松过一天。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十年就过去了。

萧无澜在一天天的长大，身量在不断拔高，而她的眼眸也变得越来越冰冷。

烈日当空，茂盛的桂花树下。

一柄银剑舞得飞快，势如破竹，一往无前，带着浓浓的肃杀之气，空气仿佛都被划破了一般，变得凝重起来。

手挽出一道剑花之后，萧无澜停了下来。

她身姿傲骨，笔挺的站在桂花树下，神色淡漠的望着眼前的桂花树。

这二年的时间，不仅仅她长大了许多。

这棵树也随着大了不少。

正失神。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无澜，如今你的剑法已经进步得很好了。”

“师傅！您回来了。”

萧无澜脸上带着笑意，那股冷淡的气息瞬间消散了。

这几年国师频繁的出门，寻了天地至宝回来，为的就是确认自己的咒术万无一失。

现如今终于能行了。

国师眼含笑意，她点了点头：“无澜，你还记得我之前告诉过你，关于对付魔王海璃的事情吗？现如今我已经有眉目了。”

“师傅。”

萧无澜恭敬的看着她，眼睛一亮。

国师轻咳一声，冲萧无澜道：“无澜，你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凌霄宗里面。

一直走了半个时辰，到了一处无比僻静的地方。

那是一座种满竹子的小院，院中是一片空地，上面刻画着各种各样繁复的阵法。

萧无澜有些惊讶，在凌霄宗的这几年，也算是将整个宗门都逛了一遍。

但是这个院子，她却从未来过。

而且还如此的偏僻，在宗门后山的半山腰处。

萧无澜垂下眼眸，跟在国师的身后到了这里。

看着院子里的阵法，她的眼中带着疑惑的神色。

“师傅，这是什么？”

国师望着眼前的阵法，说道：“这是转世灵术，乃是上古秘术。它可以改变你身上的气息。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事情吗？让你成为道门的中流砥柱，对抗魔王海璃。”

“这个阵法就可以？”

萧无澜却是有些狐疑，毕竟这个阵法上面，并没有带着什么强大力量，看上去也不会让自己突然变强。

国师却是问道：“你可知道那海璃的前尘旧事？”

萧无澜摇了摇头，她曾经听过许多次。

她生来就是为了对抗海璃的、她是个天才！

可是她却从未有任何的感觉。

她就像是颗杂草一般，被丢在了凌霄宗，之后便野蛮生长。

国师又说着：“那海璃之前有个深爱的恋人，我用这禁术改变你的气息，你身上就会染上她前世爱人的气息。”

“之后她定会将你当成她曾经的恋人，到时候你便可以接近海璃，等找到机会将她给封印！”

萧无澜略显错愕，她抿了抿唇，惊讶的看向国师。

她问道：“我？我装成海璃的前世恋人，这…这能行吗？”

她皱着眉头，显然对这个提议难以置信。

师傅这么多年一直在忙碌，还以为师傅在做什么大事。

结果竟然是这样的一个阵法……

萧无澜只觉得荒谬至极！

虽然她没念过几年书，可这几年也是跟着一起学习，念得都是礼义廉耻、道法自然……

她甚至觉得自己听错了。

“师傅，您说的那个办法，是真的吗？”

萧无澜的目光紧紧落在国师身上，试图找出她开玩笑的证据。

只可惜，国师从不说笑。

国师还接着道：“没错，就是这样的办法。只是要动用转世灵术这样的上古秘术，需要花费极大的灵气，还需要经历极致的痛苦…只要坚持下来，便能够成功……”

国师缓缓的说着，再加上自己这几年的观察。

她认为凭借萧无澜的心性、以及能力，都是能够胜任这件事情的。

而听国师这么说。

萧无澜十分惊愕的，神色略显复杂。

师傅要让她假扮魔王恋人转世，然后趁其不备再将对方给封印？

萧无澜越发的迷茫了，心中还生出淡淡疑惑。

要是找人蒙骗海璃，动用那转世灵术。那岂不是谁都可以，为何一定要让自己来。

她认为宗门之中，比她合适的人选一抓一大把。

见萧无澜不说话。

国师以为是她惧怕疼痛，不想进行转世灵术。

她眉头紧簇，凝声道：“为了这个阵法，为师已经付出许多了。无澜，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吧！当初可是我将你捡回来的，我说过你生来就是对付海璃的！”

“你莫要惧怕，为师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看着国师那张严肃的面庞，目光落在那繁复的咒语上。

萧无澜沉默了片刻，随后便点头应下：“我本就是师傅带回来的，一切自然是听师傅的。”

虽然她性子冷淡了一些，可是还是十分听国师的话。

这让国师满意的点了点头。

按照国师的吩咐，萧无澜直接走进了阵法当中。

周围的暗处不知道从何时，走出来八个僧人，他们身上穿着黑色的僧袍，头顶光秃秃的，只有六个戒疤，他们的脖子手上都挂着血色佛珠。

光是看着他们，萧无澜便隐隐的觉得不太舒服。

只是现如今她已经入了阵，没有再说话的余地。

国师冲最中央的那位僧人点了点头，行了一礼：“还请黑魔僧祝我一臂之力，我们道门的一线生机就在此了。”

“大人言重了，事关天下苍生，我们自然会尽绵薄之力的。”

随后八人在阵法的角落盘腿坐下，又从宽阔的长袖中，摸出黑色的木鱼放在面前，一手竖立身前，敲动起木鱼来。

威严庄重的声音传来，四面八方，不绝于耳。

“南无阿弥陀佛、弥勒奤颉生，勿念后世盼前生，锕咪锕咪……”

随着木鱼一下下的敲响，那声声就像是锤子，砸在萧无澜的脑门上，一下又一下，让她瞬间失去了生气。

“啊——”

萧无澜想过会有些疼，可是却没想过是这样的疼痛！

从头皮到颅内，连骨头缝都像是被震碎了一样。

她跪在地上，双手紧紧的抱住脑袋，硬生生的扯下一把的头发。

她惨叫着：“不要…不要念了！你们不要念了，好痛、好痛……”

原本萧无澜以为自己做足了准备。

可当痛苦降临的那刹那，她才发觉是如此的难耐。

简直要让人感觉到万念俱灰！

心脏处传来抽抽地疼痛，仿佛被人用一根利箭扎穿一般，痛苦至极！

她闷哼着，此时此刻她是真的承受不住。

萧无澜双眸充血，她伸出手来，往阵法的边缘爬动。

她伸出自己的手：“师傅、我…我不要了，好痛……”

但是国师只是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她，眼神中带着一丝的怜悯。

淡淡道：“无澜，这都是命。这都是你的命…你注定要遭这一次的。”

萧无澜咬破了嘴唇，血腥味在整个口腔弥漫，她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大脑处传来的剧烈疼痛，让她痛不欲生。

不停的在地上翻滚，挣扎！

那八个僧人见状，反而加快了嘴里念咒的速度。

“前尘往事、转生灵咒，锕咪阿弥陀佛……”

随着那一句句的经文，以及木鱼的敲动声。

萧无澜脸上的痛苦加剧，甚至于她都有些麻木，不知大脑、连四肢都开始隐隐作痛一般，像是有人拿着刀划破了她的大脑，然后又用手将皮肉一点点的撕扯开。

恨不得死！

想死！

以前受到的那些痛苦，全都加起来，也不及这一次的。

萧无澜嚎叫着：“师傅，我求你了，我感觉我快要死了……”

她的模样狼狈不堪，浑身都是汗水。

国师看着她，眼神闪了闪，“无澜，还有五个时辰就好了，你再忍忍就好了。阵法开始了，就不能够中途停下来。不会死的！放心吧！顶多就是受点苦而已，你想想那些被魔王迫害的苍生，他们何其的无辜啊……”

“可、是我好疼……”

萧无澜的声音颤抖，即便她如何哀求，阵法依旧不会停下来。

渐渐的，她也不再开口了。

只是蜷缩在地上，双手捂住自己的头，心中一遍又一遍的默念。

在告诉自己：她能够行的！

她一定能够撑下来！

从一个小乞儿，走到了如今这般地步。

她不能够就此放弃了！

说好得要消灭魔王，还天下苍生一个太平。

她能够坚持下来的。

只是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一分一秒都过得无比的漫长，萧无澜痛苦又绝望，却又咬牙坚持着，她咬破了嘴唇，血腥味蔓延到嘴中。

国师只是静静地看着：“无澜，你可一定要坚持住啊！为师为了这个阵法，可是付出了很多努力呢。”

“唔、啊——”

五个时辰过去。

从白天到黑夜，又从黑夜到天边渐明。

那如同夺命般的经文，终于平息了下来，木鱼声也消失了。

萧无澜浑身瘫软的躺在地上，身下被汗水打湿，还混合着血，那是在施行上古秘法的以后，她忍不住疼痛，咬破了自己的手腕。

血水混合，身下是湿润的。

萧无澜狼狈的躺在地上，双眸失神的望着天空，眼中带着一片的渺茫。

那八个僧人已经站起身来，为首的走到了国师身边。

低声道：“大人，阵法进行得很成功，我们就先行告退了。”

“好。”

国师摆了摆手，那八个人鱼贯而出，离开了这个院子。

走上前去，国师满意的看着萧无澜。

“无澜，你做得很好！转世灵术成功了！”

萧无澜有些疲惫的睁开眼睛，她只觉脑袋晕晕沉沉的，稍稍动弹一下就十分头疼，不过得知这个消息，还是勉强咧开了嘴角。

“师傅……”

不过她话还没说完，就脑袋一沉，直接晕了过去。

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

萧无澜已经回到了房间，她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

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从床上坐起来。

也不知道为何，经过了这个秘术之后。

以前从不做梦的她，竟然破天荒的做起了梦，梦中是一个穿着粗布短衣的女人，看不清容貌，只隐约记得那个女人很温柔。

萧无澜摇摇头，将梦中的画面抛之脑后。

起身去了国师的院子。

院子里面燃着檀香，屋子里面桌椅都是上好的楠木，处处透着几分的奢华。

见到萧无澜进来，国师眼前一亮，她急忙的从桌上拿起几卷书卷，递了过去。

“无澜，你昏睡了好几日，现如今终于醒了！身体可有觉得不适？”

萧无澜一袭青衣，乌黑的长发高高束起，那张出尘绝世的脸，却因眉眼带着得那些许冷意，让人不感亲近。

她拱了拱手，低声道：“没有，一切安好。”

“那就好！”

看着眼前高挑的纤细少女，国师的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无澜，你现在已经学有所成了，转世灵术也已经用过了，接下来也就差不多了。”

“我让人搜集了一些，关于海璃跟她前世恋人的一些事情。到时候你学一些去，也好接近那个女魔头。”

听见国师说这样的话，萧无澜的内心冲击颇大。

虽然苦也受了，可她对用这样的方式，对付海璃还是十分犹豫的。

真的要这样吗？

人前光明磊落、无人不赞一句坦荡的师傅。

竟然让她用这样的办法对付魔王海璃……

看着眼前的国师，萧无澜眼底也少了几分从前的尊敬。

不过她还是恭敬的行了一礼：“是，师傅。”

见萧无澜接下东西，国师更加的满意了。

“现如今一切都已经就绪，我们正巧也得到一些消息。明日海璃要去祭拜她的前世恋人，日咳、咳咳…明日你便随着凌霄宗宗门里的人，一同去吧……”

国师说着就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近些年她的身体越来越差了，看上去像是七八十岁般，身上的皮肤已经松弛了下去，老态尽显。

原本修道之人的寿命，该是比普通人长不少的……

只是这些年为了，寻得完成转世灵术阵法的珍宝，那些珍宝都是蕴含着天地灵气的，想要得到它们并不容易。

国师耗费了此生大半的灵力，身体也渐渐垮了。

不过好在，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国师望着萧无澜，她低声道：“无澜！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你明日与那魔王第一次见面，你要记得一件事情。”

“那魔王最擅长蛊惑人心…你千万不要被她蒙骗了！一定不能忘记初心！”

萧无澜抿了抿唇，望着国师那张苍老的脸，珍重得行了一礼。

“无澜必定不辱使命！”

唐长老冷哼一声，甩了甩袖子，于是宣布让大家出发。

这一次。

宗门得到了情报，有了魔王海璃的具体位置。

凌霄宗联合其他道门之人，打算主动出击，争取将海璃一举拿下。

只要将海璃给消灭了，往后的那些事情将不成问题。

萧无澜跟着众人，心中却隐隐有些烦闷。

师傅的计划真的能够成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