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季照莹和姜恒在家长会教室外拍戏时,凌穗岁待在空教室休息区里。

陈越宁算是知道，为什么她能将台词背得那么牢了。她记忆力本来就好，剧本还从不离手,闲来没事就多看两眼,能不倒背如流吗？

对手戏演员这么刻苦用功，他也不敢偷懒。陈越宁坐到她旁边，也在心中默背。

“空教室”是指相对正在拍摄的地方,这里只有他们两个演员。实际上，这间教室里满屋都是剧组机器,不仅有专门拍花絮的机器怼着他们的脸拍，两人的助理也都拿着相机，忙着录营业素材。

在这种环境下,凌穗岁和陈越宁依然能面不改色、专心致志地看剧本,可见做演员这行，需要多么强的信念感。

副导演提出要求：“两位演员互动一下吧，这样坐着不动太干了。”

好吧，凌穗岁配合地放下剧本。

陈越宁伸了个懒腰,并向她提议：“来玩打手背？”

这是剧组经常用的小游戏，通过演员间的肢体接触来消除陌生感，培养亲密度。

凌穗岁摇头：“咱俩都这么熟了,而且也不是第一次合作，玩点进阶版的吧。”

“就看着对方的眼睛，比谁先憋不住笑,怎么样？输的人在剧组大群发红包。”

陈越宁点头同意，他问：“可以搞怪吗？”

“随你。”

两人转到面对面的位置，花絮机也将镜头拉近。

有工作人员喊了开始，凌穗岁摒弃心中一切杂念,就盯着陈越宁的眼睛看。

她客观分析他的五官长相——他的眉眼距其实也很优越，但最好看最突出的部分是鼻子。他的脸上虽然没有明显线条，但脸型非常流畅自然，很适合营造少年感。

凌穗岁看得非常认真，即使陈越宁表演斗鸡眼，她都在顺便分析他的瞳孔大小。

憋笑游戏，比的就是谁专注力和信念感更强。凌穗岁好几次游离在破功边缘，但脑海里名为理智的弦始终没断。

陈越宁就不行了，他在坚持十二秒后耳根发烫，忍不住笑了出来。

见他输了，凌穗岁淡定地拿出手机。

“发红包吧，我准备抢了。”

陈越宁摇头叹气：“我不该答应和你玩这个，我一……”

他话到嘴边卡了壳，又接上：“我一向不擅长这种游戏。”

凌穗岁笑了笑，大概是的。

就在刚刚，系统提示她解锁了新成就“心头鹿撞”，具体描述是男主在和她对视时，心跳有瞬间超过了一百五。

希望他这会已经平复了，不然她得考虑帮他叫个医生。

凌穗岁将刚到手的转盘抽奖机会给用掉，不出意外，又是10分保底。

算了，薅了几次系统羊毛后，她现在已经是积分余额过千的大户，就不计较这点小事了。

等她什么时候觉得保底次数有点多，也该抽到些好东西了，再去找系统谈谈。

说起来，之前系统还给了她补偿。

凌穗岁在拍营业写真前用掉了全身美容，另一个“爆红光环buff”，她一直没用。

它的功能原理是“让使用者更容易受到他人关注”，听起来好像很不错，但凌穗岁想到了它的另一面，这会不会也是一张很容易招黑的牌？

一个事物既然存在，就不可能只被人看到好的一面。根据凌穗岁混娱乐圈的经验，太受关注有时并不是一件好事。

凌穗岁对它怀有疑虑，所以快七播出时，系统建议她使用道具，凌穗岁没理。

说实话，这玩意还挺棘手……不管是拿自己还是拿别人当小白鼠，凌穗岁都觉得不合适。

偏偏这种道具，她还没办法开口问别人，说我给你个爆的机会，但你介意冒着黑红的风险吗？

凌穗岁想着系统的事，她旁边的陈越宁以天气好热为理由，在脖子上贴了降温贴。

他仍然坐在凌穗岁边上，身子却悄悄往外挪了一点。靠得太近，他很容易热。

两人坐了一会，被工作人员叫出去拍戏。

也许有“心头鹿撞”的加成，陈越宁拍摄薛宇辰来找她道歉的片段时，身上那股别扭劲根本就不用演。

凌穗岁往那一坐，头一抬，他的视线就不敢直视她，说话时也不知不觉软了腔调。

“张紫涵，张姐，我叫你祖宗行吗？你能不能别生气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他嘴里嘟囔着，想往她那边靠近，却又犹犹豫豫不敢过去。

“好吧好吧，我没什么好笑你的……跟你说实话，我没比你好到哪里去。”

陈越宁这里的语气变得低沉：“我爸妈离婚了，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了国外。从小到大，我爸去开家长会时，都坐在薛语桐的座位上，我的位置永远是空的。”

“我也理解，谁叫薛语桐成绩更好，老师更喜欢她呢。换成谁，都更喜欢坐在全班第一的家长位置听别人恭维，而不是认领倒数第一的孩子，被其他家长捂着嘴偷笑吧。”

这段台词有点长，陈越宁只拍了两遍就过，其中还有一条是保的。

拍摄间隙，凌穗岁夸了他：“陈老师，好厉害啊。”

童星出身的陈越宁，在演技上确实有点东西。

比起带飞，凌穗岁当然更希望遇到水平相当的对手戏演员。这样，她才能和对方互卷，追求共同进步嘛。

“那是。”陈越宁冲她眨眼，“凌老师太优秀了，和你拍对手戏，我压力好大的。”

如果说他在其他剧组的努力程度是7分，在凌穗岁身边必须是9分打底，不然根本追不上她。

陈越宁和凌穗岁认识这么久了，也算是了解她的性格。她喜欢什么不一定，但拖她后腿的，她肯定讨厌。

凌穗岁踢他一脚，别想给她戴高帽。

拍摄继续——听完他刚才说的话，凌穗岁有些意外地转头。

在她不禁心软，想要安慰一下对方时，陈越宁又变回了吊儿郎当的语气：

“这次家长会倒是有意思，这次咱俩当同桌，连空位都整整齐齐。”

凌穗岁气到抄起手中的练习本打他，陈越宁连忙求饶。

这条戏也很快就过了，对导演来说，不止陈越宁，凌穗岁的演技也超出他的预料。

她把张紫涵的敏感易碎处理得很好，既表现出了她此刻受伤的心情，又将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不会显得浮夸或矫情。

特别是拍薛宇辰又嘴贱逗她，张紫涵抄起手中习题册打他的动作时，凌穗岁下手虽然不重，但眼睛里传递出的信息是真生气，还带着一直被他欺负的委屈，好像都在此刻暂时找到了宣泄口。

所以，当陈越宁的表演方式是嬉皮笑脸时，这场戏才不会流于简单的“打情骂俏”。后面薛宇辰意识到自己不对，再正式和她道歉时，从逻辑上来讲也更通顺。

对年轻演员来说，微表情的控制往往是最难的。因为他们的社会阅历不足，没经历过太多风浪，能体会到的情绪往往简单而直白，更别说演出来了。

导演还以为，会是陈越宁用他的经验来帮助凌穗岁，没想到是凌穗岁更胜一筹，陈越宁都在接她的戏。

“唐老师的眼光确实好啊。”

拍摄间隙，导演和旁边的助理聊道：“她这回是真冲着培养人才去的。”

助理问：“您觉得她能当唐冰老师的接班人？”

导演笑了笑，没接话，只给他一个“你自己去悟”的眼神。

身为唐冰的好朋友，他确实知道她更长远的想法和打算，但谁晓得未来环境会不会有变化？

他不会替唐冰画大饼，就算要说，也是等唐冰觉得时机成熟了，她自己拿出来说。

下一场戏，是张紫涵和薛宇辰坐在长椅上不动，薛语桐和彭浩然先后从前面路过，他们看这两人表情不对，就追着跟上去了。

凌穗岁和陈越宁在原地就位，看着另外两人为这段戏反复重拍。

他俩甚至还能吃点零食——陈越宁从口袋里拿出桔子，剥了皮分一半给凌穗岁。

陈越宁小声说：“看来张导是细节控，一直在说他们走位不对，哪个动作不对。”

凌穗岁边吃边点头：“我们这题材比较接地气，给观众代入感很重要。”

所以他俩即使也在全景镜头内，依然可以吃东西。

按照角色状态，他们就是在聊天，导演也不限制他们具体干嘛，只要不违背人设，表现得越自然越好。

季照莹和姜恒拍了十几遍，才终于顺利地从他们面前走过。

陈越宁叫她：“薛语桐，你走那么快干嘛！”

他起身跟了过去，还不忘和凌穗岁交代一句“我去找她”。

而凌穗岁坐着犹豫片刻，看到姜恒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才慢慢地往前挪。

在这场戏里，其实她就起个打酱油的作用。凌穗岁走到指定位置时，只负责在旁边吃瓜看戏，顺便扶一把被季照莹往后推的姜恒。

随着凌穗岁找到位置站好，动态戏份拍完，接下来就是定点吵架了。

陈越宁拦在季照莹身后，不让她继续往前走，姜恒则站在季照莹转过来方向的对面，凌穗岁在他右边。

场记打板，季照莹眼睛里还接着上一场戏的泪珠。

她转向姜恒，质问他：“彭浩然，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事？”

姜恒几欲张嘴，最后出来的却只是一个淡淡的“嗯”。

“不是，你俩什么事啊？”陈越宁着急地问，“我就奇怪了，你们平时关系不挺好的嘛，怎么突然就拉拉扯扯，要死要活的？”

“谁和他关系好！我根本就不想认识他，更不想和他产生任何牵扯！”

季照莹吼了出来，却被导演喊停。

导演：“情绪不够激动，重来。”

“台词吐字不清，口型乱了，重来。”

“你要先和薛宇辰说话，再转头去看彭浩然，重来。”

……

季照莹连续ng五次后，导演暂停拍摄，上去给季照莹单独讲戏。

他上前去给季照莹讲戏，其他几位演员为了给她留足空间，都退到了一旁。

凌穗岁托腮：“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剧组在开机第一天给她安排这种情绪爆发戏了。”

说实话，这种安排是不太合理的。

虽说演员不应该挑哪天拍什么戏，但对同一个角色的演绎，肯定是演到后面状态越好，和角色的贴合度更高。

能有慢慢升级发育的版本，谁要在新手村挑战大boss啊。

然而，有位前辈演员是客串出演，他接下来还得过来拉架，所以这场戏要连着拍。

季照莹又要演得好，又不能让老师们在候场区等太久，压力简直是成倍增长。

但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季照莹的情绪爆发依然很稳，这让凌穗岁见识到了她的厉害之处。

通常来说，演员前几次爆发戏的状态是最好的。因为越往后拍，人的身心精力就会变得越低下，很可能效果还不如最开始。

但季照莹不一样，她的精力好像根本就用不完，不管是第几次拍摄，只要导演有要求，她的精神状态都是一直往上走的。

也许，这和她本人高度外向的性格相关吧。

凌穗岁看向季照莹的目光充满了欣赏，她还在笔记本里记下了这点，准备等下戏后向她请教，听听她在这方面有没有什么窍门可以传授。

陈越宁凑过来，小声和她说：“季照莹演技挺好的哦。”

“是的。”凌穗岁点头附和，并问他：“明明是夸人的话，你为什么能说出一种鬼鬼祟祟的感觉。”

陈越宁：……

陈越宁解释道：“我是想问你，会不会有危机感。其实，你已经很好了。”

毕竟，季照莹只比凌穗岁大了一岁，两人在市场上的定位可能比较相似。

凌穗岁看他一眼，感觉这家伙肯定错误理解她刚才的眼神了。

她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指着角落的花坛问：

“你觉得那边是一堆花好看，还是只有一枝花好看？”

听她这么说，陈越宁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惭愧道：“好吧，是我的格局太小，不如凌老师开朗豁达。”

凌穗岁难得没有客气回去，而是矜持地点头认下。

等季照莹调整好状态，这段戏又拍了五六遍，终于磨过去了。

后面家长来拉架，因为李玉华没来，所以张紫涵的参与度依然不高。她就安慰了几句被指着鼻子骂的彭浩然，说薛语桐就是太激动了，让他别放往心里去云云。

到了中午，这场戏就拍完了。

凌穗岁和季照莹共用一辆房车，晚回去一步的凌穗岁，看见季照莹连饭都顾不上吃，整个人直接瘫在了床上。

“辛苦了，宝宝。”凌穗岁过去拍拍她的头，“你助理呢？”

季照莹回答：“我下午没戏，就让她去帮我买奶茶了。”

“你要喝吗？我现在让她多买一杯还来得及。”

“不了。”凌穗岁婉拒，“我每个月只有两杯奶茶额度，不巧这个月已经用完。”

季照莹佩服她的冷静自律，但她真的学不来。

在凌穗岁问她，是怎样保持连续性的情绪爆发时，季照莹很奇怪地看着她。

她说：“为什么不能连续啊，就是……就是一直去想，一直去调动情绪呗。”

“哦，可能我是透支型的，你拍完情绪爆发戏会有我这么累吗？”

这回轮到凌穗岁惊讶：“所以你躺在床上是真的累到起不来，不是单纯的懒？”

季照莹：……

季照莹有气无力：“我在你心里的形象就这样吗？给我戴上蒸汽眼罩，我能在一分钟内睡着。”

凌穗岁大概懂了。季照莹的情绪爆发就像是短跑运动员的冲刺，她不会去考虑自己剩下的体力还能冲几次，只会在每次需要她冲时用尽全力。

就像她喝奶茶，都是想喝就喝，控制糖分的事等喝完了再说。

凌穗岁心里想着，如果和季照莹对比，她的实际拍摄经验比她多，但她在表演上更有新人的莽劲，不容易变成“行活”。

所以……演员的性格里，或许还是该有“冲”的那面？

嗯，她可以在别的方面学习季照莹，至于她喝奶茶不节制的事情还是算了。

“你还是得吃饭。”凌穗岁说，“我们下午没戏，你想做点什么？”

“什么都不想，我要睡觉。”

听她这回答，简直像是对人生失去了兴趣。

看来季照莹是真累了，凌穗岁将休息场地留给她，让康乐提着餐盒到陈越宁和姜恒的车上去。

除了开机第一天，因为前辈演员行程安排的问题排了一场重头戏之外，接下来几天的通告单都挺轻松。

凌穗岁留意到，他们几个年轻演员的戏份，都有尽量按照剧本时间顺序来安排，反而唐冰、冯光等老师的戏，全都是打散的。

尽管受限于场景和各种因素，也不能让他们百分百从前到后拍，但能做到大致循序渐进，足以证明剧组在安排时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凌穗岁去问唐冰，老师也证实了她的猜想。

“是我和制片提的。”唐冰用轻松的语调说：“我和老冯什么时候拍都行，主要是想让你们几个孩子更入戏。这剧叫金榜题名，学生要是演不好，那不白瞎了？”

凌穗岁非常感动，并深受震撼。

很多老演员嘴上说爱护新人，在片场却爱当戏霸；唐冰老师对教过的每个学生都很好，毕业好几年的李元庆对她依然很尊敬，她却从来没拿这点营销过。

包括剧组这么安排戏份，老师甚至都没在他们面前提过这事，是她发现了问她，老师才说的。

凌穗岁对唐冰充满了敬仰之情，她自问，如果是她拥有唐冰这样的人脉和地位，她都不一定会有老师这么宽广的胸怀。

她真心实意道：“您真的为我，为我们做了太多了。”

“这没什么，我也就动动嘴皮了罢了，是剧组上下都在配合。”

唐冰说到这里，还不忘点她一句：“我知道，你这孩子心里有大志向，又有天赋，有本事，将来肯定会大红大紫的。”

“身为你的老师，我希望你记得，不管你以后有多红，同行和粉丝怎么夸你，都不要忘记了，一部剧，或者电影的成功，是整个剧组共同努力的结果，没有任何人可以单扛。”

凌穗岁郑重地点头。

其实这种“场面话”是很多演员挂在嘴边的，但从唐冰嘴里说出来，她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洗涤了。

虽然凌穗岁不知道，最近是哪个很红的明星有什么行为惹了唐冰老师不高兴，才让她有了这番感慨……但没关系，老师的肺腑之言什么时候都要听的。

凌穗岁的反应也被唐冰看在眼里，她对凌穗岁是越看越满意。

唐冰问她：“你身体素质怎么样？”

凌穗岁愣了一下，然后说：“我……还行，每次去体检都没问题。”

唐冰让她在自己面前转个圈，又捏了捏她的手臂和大腿。

还行，也不全是细皮嫩肉，看来平时还是有锻炼的。

想想也是，毕竟凌穗岁是能在快七现场公主抱钟瑶的人。她只是骨架小，看着弱不禁风，其实还是挺有力量的。

她接着问：“如果让你为了角色健身，你能接受练到什么程度？”

什么，有新角色在等着她？

唐老师，金榜题名才刚开机没多久，您这安排也太满了吧！

凌穗岁双眼放光，坚定地回答：“角色需要练到什么程度，我就练到什么程度。”

唐冰笑了出来：“万一我叫你练成满身腱子肉，那可就不漂亮了。”

嗯？看来这个角色有点东西啊。

凌穗岁正色道：“演员都是为角色服务的，衡量女性美丽的标准也不该是白幼瘦。”

“我保持这样的身材，只是为了适配市场上的大多数角色。但如果有好剧本需要我改变体型，无论是变壮还是变瘦，我都会全力以赴。”

至于下部戏可能需要瘦的，那就再恢复回去呗。

唐冰对她的态度很满意，不过她话锋一转：“我就是问一下，这个项目能不能启动都是未知数，你不用急着改变体型，也别对外说。”

她补充：“而且，也不用真的满身腱子肉。”

凌穗岁乖巧应声，影视圈的环境千变万化，闷声发大财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就算唐冰是她亲老师，但在正式签合同之前，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有些也不是她能控制的。

离开唐冰的房间后，凌穗岁心里还是乐开了花。

好吧，在她心里，唐冰的项目能不能最终定下来，会不会请她演现在都不重要，她更在乎的是，老师有事第一个想到她诶。

这就意味着，虽然她开局身份没啥圈内背景，但以后行走江湖，她也是“上头有人”的幸运儿了。！